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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黃千千 - 降魔【單】 [打印本頁]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7-28 01:17 AM     標題: 黃千千 - 降魔【單】

本帖最後由 澄澄澄 於 2010-7-28 01:29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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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對他,不管是似曾相識的熟悉,還是一見鍾情的愛意,  
今後都只能藏在心裡。  
只因——她就要嫁人了,嫁的還是惡名昭彰、  
殺人不眨眼的惡徒。  
她有權說不嫁嗎?沒有。  
因為,她只是個替身;一個替主子挨刀子、擋劍身的替身。  
如今更身負使命去和親。  
她和親的對象竟是他?!  
欣喜之餘,卻不免想到自己身負的任務……  
而他對她的態度亦已不復當日初見時的溫文和暖,  
甚且在洞房花燭夜做出極盡羞辱她之事;  
卻也讓她明白了他內心的恨意所為何來。  
她不怪他,深深明白心魔即魔的道理。  
她只希望自己可以化解他心中的憾恨,從此陪伴他……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真的是種奢望嗎?  
要不,為何血腥味仍是那麼濃……
【出版日期】2010/06/
【出版社名稱】飛田
【書系及編號】當紅羅曼史0539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7-28 01:18 AM

第一章

    南城大街兩側,店舖、酒肆,鱗次櫛比。

    推車的販夫、挑扁擔的腳力、扛著菜簍的婦女、擺字攤畫的文人,各式各樣的營生,熙來攘往的人們,熱鬧了這條大街。

    聞香客棧是城內最大的客棧,正值午膳時刻,客棧內坐滿用膳的客人,夥計忙進忙出,掌櫃忙著算帳。酒香、茶香、飯菜香,此起彼落的談話聲、笑鬧聲,飄蕩在偌大的客棧中。

    位於樓上臨窗的廂房內,不但可以遠眺翠綠山色,還能將熱鬧街景盡納眼底,且沒有樓下那般的喧嘩吵雜,清幽的環境不僅文人雅士喜愛,連王孫公侯、商賈貴人都愛來這品茗、談天、說文、做生意。

    廂房內,臨窗的座位上,一名俊秀公子一身白衣書生打扮,獨坐在那品茗濃香好茶。

    桌上十幾個湯碗杯盤皆已空,那是稍早前宴請賓客所留下的殘跡。生意談得順利,讓閻晨的唇邊有著淺淺笑意。

    一身酒氣騷動著閻晨的胃,因而在送走賓客之後,他並不急著離去。

    午後時分,秋風徐徐,陽光烈艷,天上雲朵流動。多少年了?從未有過這樣閒適的心情,不知怎地,他居然有了賞景的逸致。

    他的眼力絕佳,放眼隨意看看,未幾,被一道麗影所吸引。

    在客棧的斜對面,一名約莫桃李年華的姑娘,正佇足在那一串串紅艷艷的李子前。

    那出眾的容貌、優雅的舉止,一身粉紫衣裙,跟市井裡的婦女有著格格不入,看得出來是出身不凡的千金大小姐。

    異常的是,她身邊連個婢女、小廝都沒有,這引得不少男人頻頻注視,甚至流露傾慕神態。

    以往,再如何好看的姑娘都入不了他的眼,但這姑娘卻讓他有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好像在哪見過……這才是吸引他注意的地方。

    他除了眼力好,耳力也極佳,因此儘管街市吵嚷,他仍是聽見了小販招攬生意的話。

    「姑娘,一串一文錢,要嘗嘗嗎?」

    那姑娘微搖螓首,只是他聽不見她那細如蚊蚋的話語,卻見小販將一串裹著蜜糖的糖葫蘆遞到她面前,嘴裡不忘吹棒。

    「這李子有點酸又有點甜,好吃得很,吃過包準姑娘會想要再吃。」

    為著一串一文錢的糖葫蘆,姑娘那猶豫的神情,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閻晨忍不住在心裡讚歎。

    小販繼續道:「姑娘,真的很便宜啦,這年頭生意難做,姑娘就幫幫忙買個一串吧。」

    那姑娘頷首,從衣袖裡拿出布包,拿出一文錢遞給小販。

    拿著剛買到的糖葫蘆,姑娘迫不及待的含進那圓潤的李子,先是蹙起柳眉,接著眉頭一鬆,玉容上滿是欣喜,像是吃到山珍美味似。

    小販看傻了眼。

    閻晨也直勾勾地凝看著。那笑彎的眼、舔吮糖葫蘆的神態,不僅勾魂,彷彿也將人給點了穴似。

    這時姑娘似乎有所感應,水眸忽地一抬,與閻晨視線對上。閻晨唇瓣含笑,看著那姑娘慌張地撇開眼,就如受驚的白兔般。

    閻晨看著那姑娘的神情,感到有趣極了;只不過那位姑娘走不了幾步,就被一名帶著小廝的貴公子阻了去路。

    那姑娘隨即斂起笑、收起臊意,挺起背脊。

    閻晨看著那姑娘多變的模樣。她因他的注視而害臊不安;但面對輕浮貴公子時,卻表現出一副傲然。

    只見貴公子伸展雙臂,那眉眼神態,明顯就是挑逗。

    好吧,難得他今日心情好,於是喚來小二,付清銀兩,當即走下樓,來到距離姑娘約五步遠的右側邊。

    遠看時只覺得那姑娘的容貌姣好,近看之後更是驚為天人。

    蛾眉朱唇,秋水寒星似的眼眸,膚若凝脂,光滑柔白,簡單的髮束,髻上只簪著一支玉釵,更襯托出她清麗的絕顏,也難怪那名貴公子會動了色心。

    「我想請姑娘到聞香品茶,請姑娘賞個臉。」貴公子搖著扇,意在顯示自己的高貴風流。

    「對不住,我尚有要事。」楚環貞不卑不亢,身形往右一挪,避開貴公子的雙臂,快步往前走去。

    畢竟是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故而那貴公子也不敢太明目張膽,只能看著姑娘離去,再對小廝使了個眼色,緊接著走上前。

    街上眾人只是多看了貌美姑娘幾眼,並無意多管閒事,只有心情正好的閻晨看似信步閒走,其實是暗中跟著,直到那姑娘轉進幽靜巷弄,他看見那名貴公子又出言搭訕。

    「在這南城還沒見過像姑娘這般標緻的,不知道姑娘家住哪?可否讓在下護送姑娘回家,以避免登徒子騷擾。」貴公子話說得有禮,卻是滿臉輕佻。

    楚環貞並不慌張,也沒有驚呼出聲,仍是一臉淡漠的道:「素昧平生,不用勞煩公子。」

    「姑娘不需這麼見外,在下希望有這等榮幸可以認識姑娘。」貴公子笑容裡滿是露骨情慾。

    「很抱歉。」楚環貞快步走離,卻被貴公子的小廝阻擋。

    「姑娘,我們公子看得起你,是你的福氣,你是哪戶人家的?姓啥名啥?」小廝狗仗人勢的叫嚷。

    「恕難奉告。請讓開。」楚環貞正色以對,只是軟軟的音調根本不具任何威脅力道。

    「不讓!今天你不陪我們家公子喝個茶,我們就不讓。」小廝繼續糾纏。

    貴公子一把抓住她手腕,一臉色意地笑道:「姑娘,就算你不告訴我,我還是可以輕易查出來。」

    「放手!否則我就高喊救命。」楚環貞扭動手腕,試圖掙脫。

    「貞兒。」一聲呼喚來自於閻晨口中。

    「啊?!」楚環貞側首,看著眼前的俊逸公子,玉容上淨是詫異;她並不認識這位公子,為什麼他會知道她的名?

    「我到處尋你不著,原來你在這。」閻晨一派雍容的徐緩走近,沒看向麗人,銳眼緊盯著那貴公子。

    貴公子看著沐浴在陽光下的男人,明明是帶笑的表情,但那眼神卻無比陰沉,一身寒氣逼人,讓他心裡無由的發起顫。

    貴公子暗忖,既然她的家人已出現,自己也不好再糾纏,反正來日方長,不怕查不出那姑娘的來歷,於是悻悻然放開手中柔若無骨的皓腕。

    「姑娘,咱們有緣再會。」貴公子向身旁的小廝使個眼色,快步離去。

    楚環貞看著眼前見義勇為的公子,眼裡有著滿滿的不解;她與他熟識嗎?

    閻晨明白她心中所想,於是解釋道:「我隨口喊個名字,只是希望姑娘別被登徒子侵犯。」

    楚環貞恍然中帶著莫名的羞怯。「原來是這樣。多謝公子相助。」

    「不客氣,舉手之勞罷了。不過,姑娘以後外出還是讓家人陪著比較妥當。」閻晨以智取,化解了一場危機。

    看著她那黑白分明的大眼透露著不安及惶恐,閻晨心想,這姑娘與他一般,都有著掩飾情緒的好本事。

    兩人無語對視。

    明晃晃的熱陽照亮她的麗容,此刻她粉頰嫣紅、水眸含羞,閻晨看得失神,多年靜止的心湖似乎起了波動。

    楚環貞有著不敢直視他的難為情;他目光灼灼,讓她的心就像被螻蟻啃噬,麻麻癢癢,她也不知為何會如此。

    半晌,她才驚覺自己的失態。那可是一個陌生男子啊……勉強從嘴裡吐出話來:「公子,多謝。」

    雖然不捨,她還是舉步離去。

    「姑娘。」閻晨喊住她。

    楚環貞回首,欲言又止。

    閻晨嗤笑。他究竟在幹什麼?這樣向一個姑娘搭訕,跟剛剛那個登徒子又有何不同?

    他按捺住傾慕之心。「姑娘,小心。」

    楚環貞頷首,心裡有著自己也不明白的不捨。不過,她真的得快些回去,若真出了什麼事,回去定難交代,恐怕會被剝下一層皮。

    幸好有這位公子出手相救,即使只是匆匆一瞥,她卻已經將這公子的相貌深深烙印在心底。

    他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暖和她的心;他的面貌俊逸,是能打動女人芳心的好風采。

    這是似曾相識的熟悉?還是一見鍾情的愛意?

    只是,她的命運掌握在別人手中,萬分由不得自己,她也只能偷偷傾慕了。

    因為,她就要嫁人了,嫁的還是惡名昭彰、殺人不眨眼的惡徒。

    她,還有未來可言嗎?

    楚環貞專走小巷,好避開路人異樣的眼光,只為了邊走邊將手中糖葫蘆一口一口吃掉。

    雖然遇到打壞她逛街興致的登徒子,卻也遇見一位挺身相救的俊挺公子,這讓她的心情十分愉悅。

    只是,越近家門,楚環貞的腳步就越是沉重。她在心裡深深歎了口氣,她真的不想回去……

    無奈的看著朱紅大門上方那塊灰撲撲匾額上「楚家莊」三個斑駁大字。事實上大門早被閂得緊實,且家人早就不由這扇大門進出,全改由側面小門。

    沒時間讓她猶豫,婢女秋美早在小門前引頸探看,一臉焦慮,在看到等待的人時,連忙迎上前去。

    「鳳小姐!你去哪了?!楚總管回來了,正在找你。」秋美直嚷嚷。

    被喚作鳳小姐的楚環貞撩起裙擺,跨進門坎,對著秋美淺笑道:「是嗎?這麼快。」

    「楚總管已經出門七八天了,她知道你獨自出門,好像有些不開心。她在大廳等你,你要小心點。」秋美陪著她往大廳的方向走去。

    秋美是前兩年才進莊的丫鬟,才十五歲的她永遠都弄不懂──明明鳳小姐才是楚家莊的主子,為什麼反而處處要看楚總管的臉色?

    聽說在很久以前,楚家莊是南城最大的莊園,莊內亭台樓閣、假山奇石、龍鳳鏤刻、小橋流水,其富豪程度是南城首屈一指,莊內光是奴婢僕傭就有上百人,熱鬧程度簡直媲美南城大街。

    當然,秋美並沒有趕上那時的盛況;如今整座莊園裡約莫只有二十多人,偌大的莊園有一大半荒廢傾倒,而且鬼魂傳說不斷。

    那全是因為十一年前的一場大火,不僅燒死楚老爺、夫人、護衛、奴婢眾多條人命,也燒燬大半房舍以及儲存的金銀財寶。

    要不是因為賣身葬父,迫於現實的無奈,她是萬萬不會進來這座莊園為奴婢的。

    楚環貞笑道:「我知道。別擔心,沒事的。」只要她姿態擺得夠低,不要說話頂撞,一切都會沒事的。

    楚環貞走進大廳,看著大廳上的人;那人有著一雙精明的眼眸,也就是秋美口中的楚總管。

    楚總管冷道:「秋美,這裡沒有你的事,你先出去,順便把門給帶上。」

    秋美領命,退出大廳。

    「你去哪?我不是叫你不要隨意出莊的,萬一遇上麻煩怎麼辦?」楚總管質問的口氣帶著深深的壓迫。

    「我上大街去走走,不會有事的。」楚環貞站在一旁,表情淡漠,眼眸始終垂著。

    「你別忘了你現在可是楚天鳳,江湖中人覬覦你的美色,麗谷的人無時不刻都想殺你,你若想出去走走,應該讓表哥跟著。」楚總管深沉的眼神裡淨是警告。

    麗谷是江湖上人人聞之喪膽的惡谷,谷主閻河是當年那場大火的元兇,以凶暴的手段對楚家莊出其不意的搶奪、攻擊,欲將楚家莊除之毀滅。

    楚天鳳也祭出非常手段,欲報閻河的殺父殺母大仇,重金聘請眾多江湖好手來對付麗谷。這幾年來,楚家莊與麗谷之間處於惡鬥狀態,你來我往,雙方人馬互有損傷。

    「我知道,真是抱歉。」楚環貞沒有頂嘴,守分的接受楚總管的告誡,因為明白多說多錯;這麼多年下來,她已經練就了左耳進右耳出的好功夫。

    「那個閻河,我親自上麗谷去求和,要把楚家莊的鳳小姐嫁給他,他居然還擺高姿態,不但不同意這門親事,還說就算是一百個楚天鳳他都不要。」楚總管微瞇著眸,一臉憤恨地道:「不過,這一趟我也沒有白去,至少看見了閻河和閻晨兩兄弟的真面目,還有我那個……妹妹。」妹妹兩字,楚總管說得咬牙切齒。

    「……」聽到閻河拒絕這門親事,楚環貞在心裡悄悄鬆了口氣,直呼幸運。

    「我還會再去麗谷。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路,說什麼我都要讓你嫁進麗谷。」楚總管信誓旦旦的說。

    「閻河不是拒絕了?」楚環貞終於抬起眼,看著那個年齡跟她相仿、卻能夠主宰她命運的女子。

    「那是因為他還沒有見過你。憑鳳小姐的絕色容顏,絕對會把閻河迷得昏頭轉向。」楚總管看著眼前的麗容,不屑的冷哼出聲。

    「……」楚環貞明白楚總管的意思,反正就是非得要把她送去和親就是了。

    「就算要割地進貢,我也一定要讓閻河答應,我不能再讓楚家人有任何損傷了。」楚總管蹙緊柳眉,想起自己在麗谷所受的氣,一雙粉拳握得死緊。

    楚環貞無奈問道:「閻河會答應嗎?我嫁過去有用嗎?」

    「我不僅奉上美人,還願意撤回對麗谷的告官,更將年年對麗谷進貢,我看他只是耍耍威風、擺高姿態,故意給我難堪。我都這麼委曲求全了,相信只要多求幾次,這種人財兩得的好事,他一定會答應的。」

    「閻河隨時都可能會要了我的命,或許我一去麗谷就會被殺。」因為善於隱藏,楚環貞的情緒並沒有什麼波動,表面上仍是一派沉靜。

    「你不用擔心。如果閻河答應和親,就不會殺了你。況且,以你的美色,閻河疼你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殺你。」楚總管輕嗤。「我那個妹妹潛伏在麗谷之中長達五年,我以為閻河會殺了她這個奸細,結果她還不是活得好好的,就因為她還有利用價值。」

    「……」楚環貞還能說什麼?她什麼都無法說,猶如一尊任人操控的木偶,而操控木偶的人就是眼前的楚總管。

    楚總管冷道:「你也知道,很多人上門求親我都沒有答應,我不會隨便把你嫁掉的,你就專心等著嫁進麗谷,不要再隨意出莊了,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楚環貞忍不住還是哀求道:「我可以不要嫁嗎?」

    楚總管銳眸瞪視。「你有權利說不嫁嗎?」

    楚環貞不僅沒有權利,更不敢招惹楚總管,因為她不是楚天鳳,眼前這個楚總管才是真正的楚天鳳。

    她只是一個沒有明日、沒有未來的──

    替身。

    楚環貞只是個替身,一個替楚天鳳挨刀子、擋劍身的替身。

    楚環貞的父母是楚家的遠房親戚。她自幼父親早逝,母親便帶著她來投靠家大業大的楚老爺;雖然她和楚天鳳的關係是表姊妹,可她在楚家莊的身份卻是個婢女。

    從小,楚環貞就知道,不哭不鬧、少言少語,才能讓母親免於被楚夫人責罵。

    後來,母親往生,她這個孤兒便順理成章在楚家莊住下,成了鳳小姐的貼身丫鬟,直到大火狂燒之後,她的日子也跟著巨變。

    楚環貞永遠記得那一日──當年的她才十歲,一大清早,她仍在睡夢中時,就被鳳小姐的奶娘給喚起床,將她帶到楚天鳳房裡。

    小小個頭的鳳小姐哭紅了雙眼,一臉憔悴。

    奶娘拉著她的手,和藹的問著:「貞兒,大嬸跟你說,鳳小姐現在需要你幫忙,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幫什麼?」

    「你真是人見人愛的好姑娘,不僅長得美,還這麼乖巧。你聽大嬸說,從現在開始,你假扮成鳳小姐,鳳小姐就假扮成你。」

    「可是我不是鳳小姐。」她不懂,心裡很是苦惱。

    「我知道。在外人面前,你是鳳小姐;如果在我和鳳小姐面前,你還是貞兒。只是假裝,你明白嗎?」

    她搖頭,還是不明白。

    「大嬸會給你吃好的、穿好的,你就變成鳳小姐,你說好不好?」

    她仍是頻頻搖頭。

    「楚環貞,你真笨!這樣都不懂!」楚天鳳來到她面前罵著,擺出主子架勢。「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楚天鳳,我就是楚環貞,你照做就是了,我說什麼你就聽什麼,別去跟其它人嘴碎,否則我就把你趕出去,讓你去街上乞討,當個小叫化子!」

    她不想當叫化子,她從小就在楚家莊長大,父母的墳還在楚家莊裡,她不想離開這裡。為了填飽肚子,她只好順從的接受安排。

    楚環貞沒料到這一扮,十一個年頭便過去了。

    其實這個假扮真的很簡單,因為並沒有太多人見過鳳小姐的真面目。

    楚夫人將鳳小姐保護得極好,除了奶娘及貼身婢女,楚夫人從不讓那些沒有教養的下人接觸到鳳小姐。

    後來楚環貞才逐漸明白,為什麼要讓她扮成鳳小姐。

    全是因為那場大火。

    仇家隨時會來斬草除根,鳳小姐不能有任何閃失;鳳小姐年紀跟她相當,而她乖巧懂事、不吵不鬧,所以才會雀屏中選,成了鳳小姐的替身。

    當年她為了有一碗飯吃而變成鳳小姐;此時,她則處在進退兩難的境況。除了真正的鳳小姐,還有裘爺外,整座莊園無人知道她是假的鳳小姐。

    這幾年,楚家莊為了要對付麗谷,特意巴結一些名門正派,尋求江湖高手的協助,甚至買通江湖人士潛入麗谷。

    面對這些外人,通常都是由她出面;她只要表現出鳳小姐該有的端莊及賢淑,不言不語,就可以讓一干高手為了她的美貌而甘願效命。

    而鳳小姐就以楚總管的身份,再對那些江湖人士下令指示;當然,還有鳳小姐的表哥裘爺在運籌帷幄。

    所以,就算她想反悔不當鳳小姐都不行;因為沒有人會相信她是假的鳳小姐。

    楚環貞明白鳳小姐的算計。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以美人來牽制麗谷,才會有絕對的勝算。

    歷史上,漢高祖自知無力退敵,為了邊境和平、百姓長樂,於是把嫡長公主嫁予匈奴的單于,以公主為人質,展現降服的誠意。

    而漢高祖捨不得把真的嫡長公主嫁予單于,暗地裡令其它女子代嫁和親;將來嫡長公主生子,就是單于繼承人,單于也就變成漢人之女婿,仇家變親家,以謀求更多利益。

    明知這是鳳小姐打的如意算盤,但楚環貞卻無力抗拒,就算她想逃,以她一個弱女子,又能逃去哪?

    她不能走,也走不了。當年若沒有楚夫人的收留,就沒有如今活下來的她。

    她這條命算是鳳小姐的,無論是死是活,她都得代鳳小姐去土匪窩和親。

    秋日的暖陽灑落在南城大街上。

    繁華的南城大街是楚環貞最甜美的記憶,那是小時候跟著娘親一同逛街所擁有的美好。

    自從當上楚天鳳後,她少有機會可以悠閒逛街,頂多就是隨奶娘到城裡的廟宇進香拜拜。

    今日,楚天鳳再度啟程去麗谷求和,趁著楚天鳳不在莊內,楚環貞避開秋美,悄悄溜出莊。

    楚環貞心頭有著一股莫名的期盼──如果能再讓她見一眼──一眼就好,這樣她就可以帶著無憾的心嫁去麗谷,甚至死了也可以瞑目。

    來到大街上,聞著烤大餅的香味,欣賞那姑娘家的胭脂水粉,還有賣雞鴨魚肉的各式小販,而她最愛的還是那甜中帶酸的糖葫蘆。

    她走到賣糖葫蘆的小攤子前,還來不及開口,就被那喧嚷的聲音給吸引住。

    聞香客棧裡傳來掌櫃的吆喝聲。「公子,小的看你人模人樣,怎麼吃飯不給錢呢?!」

    「我的錢包被我弟弟拿走了,等等他就回來了。」

    她不該有好奇心,偏偏這道清冷的聲音是她所熟悉的,像是在哪聽過,讓她不由自主的走近人群,一眼即看見那個站在櫃檯前和掌櫃說話的公子。

    是那日挺身解救她的公子!這公子還是一身白衫,就算陷在這樣難堪的氛圍裡,他說起話來仍是那般氣定神閒,有著溫文儒雅的風度。

    光是這樣看著他,就已足夠讓楚環貞的心怦怦亂跳。

    「公子,小的看你已經等了許久,從用過午膳到此刻未時都快過了,小的也幫你添了許多熱茶,結果你卻告訴小的身上沒有銀兩?」掌櫃的口氣還算客氣,只是表情帶著不屑。

    「掌櫃的,我弟弟只是送客人出城,晚點就會回頭尋我。」

    掌櫃直言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公子,如果每個人都說等等銀子就會來,霸佔著一張桌子,那小的還要不要做生意?」

    這公子不該受到這樣的為難。楚環貞走上前,未及深思,便拔下簪在發上的玉釵,遞到掌櫃面前。

    「掌櫃的,這個給你,就別為難這位公子了。」那可是她全身上下唯一值錢的東西。

    年約五十左右的掌櫃雙眼一亮!這天仙美人說起話來淡淡的,卻是如此柔軟好聽,讓人即使有再大的脾氣都要軟掉三分。

    「這……」掌櫃猶豫,沒有接過手。

    「掌櫃的,人難免有一時不便,你拿去吧。這支玉釵應該足夠抵償了。」楚環貞沒有看向身邊的公子,逕自將手上玉釵塞到掌櫃手中。

    掌櫃暗忖,哪兒冒出來的美人兒……只能愣愣接過玉釵,半句話都說不出口。

    楚環貞側轉身,面對曾對她仗義相救的公子淺淺一笑,帶著幾分自己沒有察覺的羞怯。

    她知道大街上的人都盯著她看,儘管內心慌亂,她還是表現得若無其事,踏穩腳步,離開看熱鬧的人群。

    「姑娘。」閻晨喊她。

    他身上不是沒有值錢的東西,只是想跟掌櫃的說理,沒想到會有人挺身而出;他無法在這麼多人面前推拒姑娘的好意,否則看熱鬧的人會更多。

    楚環貞來到賣糖葫蘆的小攤前,看著能令她垂涎三尺、心情大好的美食。

    小販見了她,咧嘴揚起笑臉;這樣標緻的姑娘,雖然那已是一個月前的事了,但美人兒總是讓人過目難忘的。

    「姑娘,我就跟你說過,吃過我的李子,包準你會想要一吃再吃。」

    楚環貞拿出袖裡的布包,細心打開。布包裡只有幾個碎銀,她拿出兩文錢。「我要兩串。」

    小販收了兩文錢,遞給她兩串李子;她接過那兩串李子,往前走離兩步,將其中一串遞給了他。

    「姑娘……」閻晨沒想到這姑娘居然買起了糖葫蘆。

    「吃了這糖葫蘆,心情會很好的。」楚環貞的小手仍平舉著。

    閻晨從沒想過要吃這種孩童的東西,但看著她那言笑晏晏、面若春風的面容,他只能接過手。「姑娘,你的玉釵……」

    「不值什麼錢,就當答謝公子上次的相救。」她克制住不該有的心猿意馬,就怕自己會流露出傾慕神態。

    「姑娘,可否請問芳名、家住何處?我好將你的髮簪贖回,再送回給姑娘。」絕色容顏他見多了,卻從不曾在他心中留下任何記憶,沒想到他卻對她念念不忘。

    她微搖螓首。「我就要離開南城了。公子,請多珍重。」在這一刻,她那晶亮的水眸用力將男子的風采看進心底。

    「是嗎?」他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說。

    眼前這俊美的公子就像故友般的令她安心。這趟來南城大街,她有著莫名的期待,而老天爺果真實現了她這微薄的心願。

    「我送姑娘一段吧。」

    楚環貞該拒絕卻沒有拒絕,唇瓣掩不住笑意:雖然已過適婚年齡,這卻是她首次動了情意。

    陽光耀眼,泥地上清晰地映照出她和他修長的影子,就算只能這樣走著,這回憶已足夠她歡愉許久。

    「公子,要趁熱才好吃。」她大起膽子提醒他手上的糖葫蘆,自己則是將紅咚咚的李子含進嘴裡,滋味果然又酸又甜,直入心底。

    看她孩子心性地吃起,那一臉的滿足,他只好將糖葫蘆含進嘴裡。

    她眼巴巴地問:「好吃嗎?」

    「還不錯。」他沒跟她說,其實他不嗜甜。

    「公子也是南城人嗎?」

    「是呀,我從小就在這長大,姑娘呢?」

    她嬌羞地道:「我……也是。」

    「姑娘一個人上街,還是要小心點。」

    「我知道,只是……」她笑容中有著一言難盡。

    穿過大街,走過巷弄,約莫走了一刻多鐘,當閻晨看見楚家莊那刺目的朱紅大門時,所有的歡愉心情瞬時消散無蹤,陰冷的笑意在他唇邊勾起。

    「你住在楚家莊?」笑意下達眼裡,話卻仍然輕柔。

    「嗯。」她頷首。

    他冷冷再問:「你是楚天鳳的什麼人?」

    「我……」她不訝異他知道楚天鳳這個名字,只是她還沒來得及答話,秋美的聲音便遠遠傳來,小小人影迅速奔跑過來。

    「鳳小姐!鳳小姐!你去哪兒了?」秋美一臉著急。

    「我去大街上逛逛。」不用解釋了,這已無異承認她就是楚天鳳。

    她就是楚天鳳?閻晨雙掌握起,渾身迸發出一股殺意。難怪他會對她有股似曾相識的感覺。

    楚環貞沒有注意到他神情的轉變,她專注地看著慌亂的秋美。

    秋美急道:「有人上門提親了!」

    楚環貞雙肩垂下,無力地道:「這次又是誰呢?」這幾年來提親的人很多,多到她早該習以為常,卻每每在聽到後還是感到憎惡。

    秋美呱呱地道:「這次聽說是縣太爺之子。不僅帶著媒人來,還帶來了一大箱禮物,襄爺正在和他們說好。」

    「別急,裘爺會處理的。」楚環貞偷偷覦看白衣公子一眼,心中很是懊惱,這種事怎麼會讓他聽見呢!

    「怎能不急?那個縣太爺之子說他上次在大街上見了你一面之後,什麼茶不思、飯不想啦,說話流里流氣的,一看就不是個好人。」秋美嘟嘴,一臉氣憤。

    「秋美,我們回去吧,別在外頭說這些。」想起一個月前的那件事,楚環貞心裡有底,應該就是那個登徒子。

    秋美這才注意到那全身寒意的公子,壓低聲量問:「鳳小姐,他是誰?」

    「一個幫助過我的公子。」

    楚環貞走到他面前,大起膽子,多看了他一眼。一眼即永別,不論和親之事有沒有成功,鳳小姐肯定會將她看得更緊,她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上南城大街了。

    「公子,就此別過。」

    「原來你就是楚天鳳。」原本暖和的眼神變得邪魅而陰森,閻晨冷道:「我們後會有期了。」

    楚環貞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卻也無意再進一步追問。

    她和這位公子緣怪分淺,以後再見無日,她只能斬斷滿懷情意,隨秋美往楚家莊的方向走去。

    閻晨看著她那窈窕的背影。

    傳說中,楚天鳳有著傾城之姿。

    當年他離開楚家莊時,楚天鳳才十一歲。

    雖然他從小在楚家莊長大,但大門深院,楚夫人和楚天鳳所住的院落用高高的圍牆隔出下人與主子的距離,尤其楚天鳳是楚老爺的掌上明珠,他這個卑賤的奴僕從沒有看過楚天鳳的真正容貌,都只能遠遠看著被貼身婢女簇擁的高貴身影。

    原來她就是楚天鳳。

    看來她尚不知他的真實身份,若她知道他就是閻晨,恐怕無法這麼隨意閒適吧。

    這一切都是因緣巧合,連老天爺都站在他這一邊。

    一股殺意從心裡竄起,但,他終究沒有出手。

    因為,來日方長。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7-28 01:18 AM

第二章

    麗谷。

    谷如其名,背山面溪,景色秀麗,處於兩山之間的世外桃源。

    此時,麗谷的議事廳裡,閻河、閻晨及展劍峰正在大口喝酒、談天說笑。他們是麗谷的三位主事,負責帶領全谷上下。

    「大哥,這幾次去南城,那個姓古的馬商終於肯賣我們一批幼馬了。」三兄弟中,年紀最小、體格最壯碩的展劍峰忍不住一臉的笑意。

    「很好。辛苦你了。」閻河舉起一盅酒,一飲而盡。「兩種幼馬都賣給我們嗎?」

    展劍峰靦腆地道:「不辛苦,都是二哥的功勞。經過幾次談判,才能讓那個姓古的點頭答應。」

    麗谷地勢多變,其後方有著險峻山勢,左方有著大片草原,前方是蔽日巨林,還有貫穿谷地的溪流。

    這樣的地勢,適合將馬群以半放牧的方式繁殖。

    這次從蒙古販子手中引進兩種馬,一種是高大俊美、四肢修長、爆發力強、速度快的大馬;一種是短小精悍、耐力強、體型優美,卻能在戈壁砂地行走如飛的小馬。

    高大馬種,可以引薦給軍隊;小型馬種,可以賣給來往於南北的商隊。如果是買別人的馬來賣,那種生意不做也罷。閻河要做的是自己交配、繁衍、養成,但優良品種的種馬不好取得,這次確實費了番功夫,也花了不少銀子。

    「我哪有什麼功勞,只不過是出一張嘴皮子。」閻晨笑意很深,顯示他的心情大好。

    「不過這次害得二哥出醜。二哥,我在這給你賠不是。」展劍峰舉起酒盅敬閻晨。

    「算了,以後別少根筋就是。」閻晨也舉起酒盅,爽快地大口喝酒。

    閻河笑問:「怎麼回事?」

    「我送古爺及他的手下出城,忘了二哥把銀子放在我這,結果害二哥被掌櫃當成是白吃白喝的惡徒。」

    閻河再問:「結果呢?」

    展劍峰笑道:「聽說有個貌美的姑娘拿了髮簪給掌櫃,替二哥解圍。」

    閻晨挑眉,沒有多加解釋。他暫時不想讓大哥及峰弟知道那名貌美的姑娘就是楚天鳳,因為大哥被那個失去記憶的楚天雲給迷得昏頭轉向,根本已經忘了和楚家莊之間的血海深仇。

    閻河笑問:「晨弟,那得好好感謝那位姑娘。」

    閻晨微笑不語。

    閻河再問:「尋到適合的地方了嗎?」

    閻晨笑道:「南城的西方有一處莊園,足以容納上百匹馬,還有現成的房舍,只需加以整修就可以入住,不過還得尋到屋主。」

    麗谷為防官府緝捕,也為免江湖人士尋釁,除非有自家人帶路,否則擅自闖入者,不僅會迷失在巨大的森林之中,甚至會中了麗谷埋設的機關。

    閻河計劃在南城擁有一處據點,可以讓南北來往的商販來買賣馬匹。

    之所以選在南城,當然是想要跟楚家莊別苗頭,儘管楚家莊已經落魄破敗,但得在南城立足,才能算是真正的功成名就,以慰那些被楚老爺迫害的亡靈。

    「很好。」閻河讚許的點頭。「最好能盡快確定下來,這之間不能出任何差池。」

    閻晨道:「大哥放心,我已經托人去打聽了。」

    閻河笑道:「其實換另一種方式對付楚家莊,感覺也挺不錯的。」

    閻晨嘲諷道:「大哥,反正你現在對楚天雲言聽計從,她怎麼說,你就怎麼說;而你怎麼說,我們當然就怎麼做。」

    展劍峰贊同道:「大哥,反正你現在對楚天雲說得沒錯,要報復並不一定要流血殺人,這種不用打打殺殺的日子,過得比較坦然安穩。」

    「我看你和大哥都被楚天雲那個妖女給收買了。」閻晨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想起楚天鳳那張麗容,心頭仍就恨意難消。

    一提到楚天雲,閻河就眉開眼笑,少了以往的狠戾及霸氣,多了幾分不自覺的柔情。

    「一些叔伯、嬸婆的年紀都大了,有些嬰孩也正要出世,為了大家長久的生計,為了不讓官府再有借口,走正途才能讓那些眼著我們的人有好日子可過。」

    「大哥,我們想安定,楚家莊就不會想報仇了嗎?畢竟那一場火可是讓楚家人死傷無數。」閻晨暗忖,這根本不是一向少言又強悍的大哥會說出口的話,肯定又是那個楚天雲天天在大哥耳邊嘮叨,才會讓大哥轉變得如此快。

    這時,下屬來報,楚家莊總管楚環貞再次帶著婢女大妞在谷外求見。

    一個月前,楚環貞來談和,希望以鳳小姐來換得日後楚家人的平安,表明鳳小姐願意一輩子待在麗谷當人質,為閻家人生兒育女,當然,和親的對象是麗谷的大爺閻河。

    不過當時被閻河一口拒絕,楚環貞同時也被轟出谷外。

    「沒想到楚環貞敢再來。」閻河沉著臉。「讓她走,說麗谷不歡迎她。」

    閻晨舉手阻止。「大哥,就讓楚環貞進谷來,我倒要看看楚天鳳到底在耍什麼花招。」

    閻河凝眉沉思。

    「大哥,難不成你是怕了楚環貞,怕她會來把楚天雲帶走?這要是傳了出去,說麗谷怕一個區區女流之輩,這……」閻晨用言語刺激自家大哥。

    閻河雙目如刀。「楚天雲不會跟她走的。峰弟,讓人將楚環貞帶進谷。」

    這個叫楚環貞的楚家莊總管實際上卻是楚天鳳,她和隨身婢女大妞,被蒙了面帶進麗谷裡,以防進入谷的路線被其知曉。

    楚天鳳不卑不亢,環視左右,在簡短寒暄後,立刻表明來意。

    「閻大爺,不知您考慮得如何?鳳小姐誠心誠意想化解麗谷和楚家莊的仇恨。」這件婚事得急辦,因為縣太爺公子,已經上門提親,雖然被擋了下來,可若事情不快點辦妥,怕又有突發狀況發生。

    「不用考慮,我是不可能娶楚天鳳的。」閻河一口拒絕,因為他心裡已經有了心愛的女人。

    而此刻這個女人聞風而至,已經站在他身後探頭探腦,一副想說卻又很自製的模樣。

    「閻大爺,那是因為你未曾見過鳳小姐的容貌,今日我特地帶來鳳小姐的畫像。」楚天鳳遞上手中的卷軸。

    「鳳小姐花容月貌,不知有多少公子踏破楚家莊門檻,為的就是得到鳳小姐的芳心,你若見了,必定也會對鳳小姐傾心。你若不信,可以問問雲小姐。」

    楚天雲搖頭,還是不說話:她這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未來人,什麼都不知道,只能假裝什麼都忘記了。

    況且閻河不愛她和楚家人說話,上次她也不過是和楚總管多說了幾句,贊同她這個使者的論點——冤冤相報何時了,不要再讓無辜之人受害,兩家人結為一家,親上加親,要閻河直接答應楚總管的和親;結果差點被閻河那銳利的眼神給殺死,還跟她鬧什麼分房睡。這次她學乖了,把嘴巴關上,只剩下耳朵就好。

    閻河連理都不想理楚總管手中的畫軸,不過閻晨倒是有興趣。

    閻晨走向前,拿走楚總管手中的卷軸,攤開。這個畫匠的功夫真好,把那張麗顏畫得栩栩如生,畫中那鮮明的模樣,正是他所認識的楚天鳳。

    「果真是傾城紅顏,難怪會有那麼多江湖高手為了得到楚天鳳的心,不惜三番兩次侵入麗谷,害我們麗谷傷兵折將的。」閻晨笑意很冷,把卷軸拿給一直探頭想看的楚天雲。

    「鳳小姐一心想跟麗谷和平相處,所以不惜推拒所有上門的親事,還請閻大爺成全。一旦鳳小姐嫁進麗谷,那些江湖高手就再也不會找麗谷的麻煩了。」

    楚天鳳眼眸微瞇,平凡的相貌上有著深沉的冷靜,不過還是被閻晨那冷笑的神情給震得心頭發顫。

    閻河惡狠地反問:「你是在威脅我,若不答應和親,那些江湖高手會繼續對付麗谷?」

    一旁的楚天雲感到氣氛不對,趕緊發出嘖嘖驚呼聲。「哇!楚天鳳長得真的好美!閻河,你要不要看一下?」

    「看什麼看!就算楚天鳳是仙女下凡,我都不可能娶楚天鳳的!」閻河低吼,語氣中淨是不悅。

    楚天雲笑著閉嘴,就知道在這個節骨眼言多必失。

    閻晨不顧自家大哥的怒氣,道:「我記得楚總管曾說,結為親家之後,鳳小姐會讓官府不再追究麗谷之責,楚家莊也將奉獻一半的產業予麗谷,是嗎?」

    「是的。雖然楚家莊在麗谷的摧毀之下,已是一年不比一年。其實楚家莊尚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產業,鳳小姐是真心想求和。」楚天鳳努力壓制心慌,畢竟閻晨的眼神太冷、笑意太邪。

    「那好,既然我大哥對美人不屑一顧,那就由我來迎娶楚天鳳。」閻晨挑眉,一口允諾。

    大廳上霎時安靜下來,眾人面面相顱。

    果然呀,閻晨風流成性,只愛美人,一看到楚天鳳的圖像,居然一反常態,一口就答應。

    上次楚天雲建議由他來迎娶楚天鳳時,閻晨還無由地亂髮了一頓脾氣,還把楚總管給轟出谷,沒想到今日居然自己同意了。

    閻河率先打破沉默。「晨弟,你當真?」

    閻晨淡淡回應:「大哥,楚天鳳都敢嫁過來了,我為什麼不敢娶她?難道要等著被他人看笑話嗎?」

    「閻晨,上次你可不是這麼說。」楚天雲就是故意要跟閻晨作對。

    「我記得你上次好像是說,這楚天鳳一定不安好心,在防不勝防下,一定會做出毒害全谷之事,一口就拒絕了這件親事。」

    「我這是犧牲小我。楚天鳳要殺也是先殺我,不然讓大哥去娶楚天鳳好了,」閻晨雙手一攤,讓楚天雲立刻閉嘴。

    「閻二爺,你當真?」楚天鳳問得很不確定。

    楚天鳳心裡想著,寧可讓楚環貞對付霸氣十足的閻河,也不要讓她去應付笑裡藏刀的閻晨,因為十個楚環貞都不是一個閻晨的對手。閻河的喜怒至少形於色,閻晨那股深不見底的陰沉,才讓人害怕。

    「怎麼?楚總管認為我閻二爺配不上楚家莊的大小姐?」閻晨冷哼。

    「閻二爺相貌堂堂如荊山之玉,是鳳小姐高攀了。只是我奉命前來,鳳小姐原先欲結親的對象是閻大爺,我得回去稟明這一切再做定奪。」楚天鳳話說得客氣。

    閻晨冷道:「我大哥已經有了楚天雲,難道你還看不出來?」

    「這鳳小姐的容顏遠勝過雲小姐千萬倍,還請閻大爺三思。」

    楚天鳳看著那個穿著男裝、絲毫沒有姑娘樣的楚天雲;這個小妾生的二妹,如今以失憶之名親密地站在閻河身邊。

    楚天雲挑眉,不以為意,反正她的濃眉大眼、高瘦體格,在這種以柳眉杏眼、嬌小玲瓏為美的年代,怎麼看都是醜的。

    「楚總管,別太過分,否則我就把你轟出去!想跟麗谷結親,就得按照麗谷的規矩來,否則免談。」閻河一臉不爽,不想再跟楚總管廢話,拉著楚天雲的手就離開議事廳。

    「楚總管,口說無憑,大家先立個憑據。若楚天鳳願意,就請她捺個手印,選個吉日良辰,讓她嫁進麗谷,從此麗谷不會再做出危害楚家莊的事,大家和平相處,共創美好未來。」閻晨那俊美的臉龐明明帶著笑意,卻讓人感到陣陣寒意。

    楚天鳳只能點頭答應。到了這個節骨眼,雖然不能讓楚環貞嫁給閻河,但只要能把楚環貞送進麗谷,就有那麼一絲希望,早晚她會把閻氏兄弟殺了餵狗。

    只是,眾人皆不明白,為何閻晨的態度會轉變得如此之大。

    只有閻晨心裡明白。他倒要看看那個愛吃糖葫蘆、曾經挑動他心湖的楚天鳳,究竟會使出什麼招數來對付他。

    他笑了,只是笑意冷硬又不達眼裡。

    他可是非常期待與她結為夫妻。

    楚家莊大張旗鼓的用八人大轎,在孟冬時節,將楚家大小姐風光送出南城,敲鑼打鼓,讓南城人盡皆知。

    楚家莊擺低姿態、委曲求全,過往恩怨情仇都止於此刻,從此兩家變一家。

    一出南城,新娘就換乘一輛小馬車,外加一匹馱負著行李的老馬;因為這道路途很遠,加上兩個黃花閨女體力耐力都很差,中途得休息用膳,沒有兩日是走不完的;然馬伕卻是直到第三天的正午才來到麗谷谷外。

    按麗谷的規定,新娘只能帶一名隨身婢女陪嫁,其他人都不准跟隨入谷。可憐從沒有出過遠門的主僕兩人,這趟路讓她們吃盡苦頭,坐在轎裡晃得頭昏腦脹,夜夜不成眠。

    看著那塊刻著「麗谷」二字的天然大石,原以為該有人候在麗谷外迎接新娘,沒想到空蕩蕩的山徑,除了林中那偶爾驚飛的群鳥,還有那不知名的蟲鳴聲,幽篁深處,靜無人聲,彷彿要將人吞噬。

    看到這片鬼域般的森林,任誰都會害怕,於是馬伕要求返回南城。楚環貞也不強求,遣走馬伕,留下那匹馱負著行李的老馬,和秋美坐在林外,不敢、也無法入林。

    「鳳小姐,怎麼會這樣?這麗谷的人好可惡呀,連個人影都沒有,會不會把我們丟在這裡不管?」秋美已嚇得臉色慘白。

    楚環貞故作鎮定,揚起一抹笑,安慰著小丫鬟。「不會的,也許是我們早到了。」

    「不,我們應該是一大早就要到的,他們應該要有迎親隊伍等著我們,這豈是待客之道。」秋美嘟嘴嚷嚷。

    都當替身這麼久了,即使學不會楚天鳳真實的個性,也學了五分像;在秋美面前,她縱使害怕,也得隱藏在心底,否則秋美恐怕會嚇得落荒而逃。

    大白天還有日陽,等到日頭偏西時,寒風陣陣吹起,吹得冷意直沁骨髓,主僕二人只能緊緊偎在一起。

    直至天際泛起一片橘紅時,麗谷的人終於出現,來人卻不是該騎著駿馬而來的新郎。

    「在下展劍峰,是閻二爺的義弟,奉命來接鳳小姐入谷。」展劍峰長得虎背熊腰,他身後的數名下屬更是個個高頭大馬,活像凶神惡煞。

    她們被蒙了面,分別帶上兩匹馬,兩名麗谷的下屬分別牽著馬步行。

    馬兒前進速度緩慢,但秋美仍嚇得嚶嚶低泣,大顆眼淚直掉,就是不敢哭出聲,雙眼處在黑暗之中,那心裡的惶恐,很怕下一刻就會人頭落地。

    楚環貞明白,這麗谷分明是在給她下馬威,讓她知所進退、更或者想要看楚天鳳大發脾氣的笑話。

    只是,她不是楚天鳳,她沒抗議這樣無禮的對待,畢竟她是個被送來求和的新娘,就算她後悔想逃,也已來不及了。

    耳邊除了風刮過頰骨的聲音,還有那達達馬蹄聲,四周靜到絲毫無人聲,她只能緊緊抓住手中的韁繩,就怕一不小心會失足墜馬。

    不知拐了幾個彎,走了多久的泥濘小徑,馬兒停步了,她終於被攙扶下馬。

    接著,她聽見推動門板的聲音,然後被帶著走,直到她臉上的布巾被拆開來,畏光的雙眼在眨了眨之後,這才看清站在她眼前的是一名老嫗。

    「你的行李都放在那,好好休息吧,明天一早就拜堂了。」老嫗神色不豫,口氣不善,簡單交代過後便要轉身走出去。

    楚環貞忍住頭昏眼花的不適,她道:「請問……」

    老嫗回過頭。

    「請問,該怎麼稱呼您?」

    「叫我秦婆婆就行了。」

    她啟唇,還想多問一些,不過看著秦婆婆的不善,她只好吞下滿肚子的話,看著秦婆婆離去。

    「鳳小姐。」秋美哭喪著臉,用手背直揉雙眼。「怎麼會這樣?」

    楚環貞環顧四周。

    這是一間樸實的小廳,她帶來的兩箱衣物已擱在牆邊,桌上的燭火下有幾盤飯菜。

    她徐緩地往屏風後頭的內室走去。內室同樣樸素簡單,只有一張大床和一面菱鏡。

    她再度走回小廳,看著那哭成淚人兒的秋美。「秋美,先吃點東西吧。」

    「鳳小姐,你都不怕嗎?萬一……」秋美可憐兮兮的抖著唇角。

    麗谷的惡名昭彰讓許多楚家人死於非命;原本秋美是不肯來的,可是楚總管給了她家裡大把銀兩,讓她不得不來。

    「你放心,如果有萬一,我一定會保你周全,讓你平平安安離開這裡。」楚環貞輕聲安撫。當了這麼多年替身,她早已將生死看破。

    「鳳小姐,我還有娘親,還有四個弟弟妹妹,我不能死在這裡!」忍耐許久的懼意,秋美在這時刻整個崩潰。

    「我知道。你把眼淚擦一擦,吃點東西,明天還有得你忙。」她也只能遞上手巾,給小小年紀的秋美些許安慰。

    秋美猛搖首。「萬一有毒?」

    「你是打算不吃不喝嗎?那你恐怕還沒被毒死就會先餓死,」

    楚環貞淺笑,在桌邊坐下,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青菜,菜尚有餘溫,可見才剛上桌不久。

    「鳳小姐,你怎麼可以表現得這麼若無其事?楚總管要你嫁你就嫁,你到底是不是楚家莊的主子呀!這裡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土匪窩。」秋美抹乾眼淚,為她抱不平。

    「如果可以換來楚家莊日後的平安,我為什麼不能嫁?」桌上菜餚雖只是些家常菜,卻有著讓人一口接一口的美味,「就算會要了你的命?」

    她重重頷首。「就算會要了我的命。」

    「從來沒看過這麼笨的主子,你這時候怎麼還有心情吃東西。」

    秋美吸了吸鼻,也在桌前坐下。跟著這麼軟脾氣的主子,不知道是她的福氣還是她的命太爛了?

    楚環貞靜默著,盛了滿滿一碗飯,緩慢地進食。

    秋美很是詫異。「鳳小姐,你的胃口怎麼比平常還要好?」平常的鳳小姐可是只有半碗飯的食量。

    直到那一碗飯吃完,楚環貞才道:「秋美,我每樣菜都吃過了,沒事的,你安心吃吧。」

    秋美眼眶再度泛紅。原來鳳小姐是以自身嘗試。她就是這麼好,好到讓她這個下人老是爬到她頭頂上,對她總是沒大沒小的。

    「鳳小姐,我……」秋美一臉難為情。

    「沒事,快吃吧,人活著不就是為了吃飽?吃飽很重要的。」

    楚環貞站了起來,踱步到窗邊,外頭烏漆漆一片,什麼都看不清,連天上的月娘都隱沒在雲朵裡。

    就像她未知的命運。

    想起南城大街上的緣分,那該算是一見鍾情吧,否則她怎還會心心唸唸那位公子;她根本連他的姓名都不知,就無由的想念著他。

    原來害相思是這種苦痛的心情,難怪會讓人病相思。

    越接近明日的拜堂,她越是想逃;只是,她逃得了嗎?

    麗谷同意和親之後,鳳小姐派人日夜守著她,就怕她有逃婚之心。

    她逃不了,只能咬牙下去;若忍不下去,她只能以死了斷。

    從此時此刻,她的人生將由楚家莊轉換到麗谷;不同的環境,同樣的身不由己,無論如何,她這輩子是做不了自己了。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7-28 01:19 AM

第三章

    大紅燈籠照亮麗谷的每一處夜空。

    在這間新房裡,除了那對艷紅喜燭及門板上那個雙喜字昭告婚慶的一絲喜氣,其餘一切是那麼的死寂。

    沒有鑼鼓喧天,沒有媒婆的吉祥如意話,更沒有歡喜的氣氛,在簡單的拜過天地及祖先牌位後,端坐在床上那個蓋著紅蓋頭的新娘,就一直從午時被冷落到酉時。

    天暗了,楚環貞的脖子酸了,胃也疼了。

    從一早起床,被秦婆婆梳妝打扮後,她就再也沒有進食過;被蓋上紅蓋頭之後,她如一尊木偶人,被拉著東走西走。

    要她拜她就拜,要她坐她就坐。眼下,秋美不知被支遣去何方,她只能獨坐在這,動彈不得。

    她其實很害怕,只是善於隱藏。這些年來,她總以冷然表情來掩飾自己的慌亂。

    不知何時,一股濃烈的酒氣在她鼻間飄蕩,她猛一回神,低垂的視線發現她的大紅繡花鞋旁,有著一雙黑色大布靴。

    她可以聽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更可以感到交握在膝上的掌心泌心冷汗。她無法想像她夫君的面貌,恐怕是滿臉橫肉、飛揚跋扈的粗魯男子吧。

    在這一刻,她想起了那張如桃花般帶笑的俊顏,那是她心靈深處的秘密。該怎麼辦?她完全不想跟這個閻二爺洞房!

    她的蓋頭被掀開了,她屏息以待,慌亂到不敢直視眼前的男子。

    即便已經認識她,但,當掀開蓋頭的剎那間,閻晨還是被她的美貌給震懾住。

    淡掃蛾眉下,粉頰瑩潤如玉,雙唇嫣紅似醉。

    她的美讓人感到舒服而寧靜,就算有再多的火氣,一看見她那微彎的唇角,似乎所有的煩躁都會一掃而空。

    但是,他絕不會沉迷在她的美色下,尤其這個女子是那個惡人之女,擺明了就是獻上自己,讓他從此沉迷。以為他會因美色而昏庸誤事?那就大錯特錯了!

    「怕我?」清冷的音調夾帶著嘲諷,他撩袍在她身邊坐下。

    她搖首,細眉蹙起,咬緊牙關;就算她再會隱藏,還是洩露了不安的情緒。

    「那為何不敢抬頭?」直視著她的慌亂,他的眼神更加陰冷。就算她有著可比仙女的美貌,但在他眼中,她卻比糞土還不如!

    「我……」沒想到自以為的勇氣在這一刻還是嚇得全身發軟,根本無法察覺這道似曾相識的聲音。

    「怕我長得青面獠牙?還是醜如鍾馗?」修長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

    「沒有。」她渾身一顫!對於這個滿身酒氣的男人,她連呼吸都顯得小心翼翼。

    「敢主動要求嫁來麗谷,卻不敢看我一眼?」手指稍稍用力,堅持抬起她的下頰。

    被迫仰高麗顏,她的眼簾卻仍低垂著,只能看見那屬於新郎的大紅衣袍。

    「你……」她想著,如果她現在咬舌自盡,還來不來得及?

    「真美。難怪會有一干江湖高手願意為了你而不惜與麗谷對抗,殘害我麗谷的兄弟。」他靠她極近,氣息全吐在她玉容上。

    她的呼吸懸到了心口,悄悄地將舌尖抵在齒間。

    「不說話?」他的拇指撫過她柔嫩的頰邊。「這麼多人跟你求親,聽說還有縣太爺之子,而你卻甘願嫁來麗谷,你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對於他的碰觸,她感受不到任何情意,反而讓她渾身發顫。

    她顫抖地道:「我只想……只想跟麗谷和平相處。」她不是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如果能死還好,她怕的是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和平相處?虧你還能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他單手拿下她的鳳冠。

    「我替你說吧。你是想利用你這張臉把我迷得分不清東西南北,再趁機殺了我,然後裡應外合的摧毀麗谷。」話語雖輕,卻是字字鏗鏘有力。

    「不是!」她猛地抬眼,用力否認。「我不會殺人的,我只會……」

    就算燭火昏暗,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這個能暖她心扉的男子。

    「你……」她瞠大水眸,只能在心裡大聲感歎,老天爺啊。

    閻晨勾起陰冷笑意,將楚天鳳那訝異中的驚喜全納入眼底。

    「我們又見面了。」

    「你就是閻晨?」楚環貞用力眨眼,怕自己錯認了人,畢竟思念太深,只怕眼前人只是一場虛幻。

    「我就是閻晨。」看她那副欣喜的模樣,他卻揚起滿心的怒火。

    怎麼會是他呢?

    他居然是閻晨!

    是她的夫君!

    是她要共度一生的良人!

    頃刻間,她居然感到莫名的心安,還有不可言喻的慶幸。

    「真的是你。」她開心得想大笑,卻只是微微展露笑顏。這算是老天爺對她的恩寵嗎?

    「你原本想嫁我大哥的,只好委屈你嫁給我了。」閻晨冷哼。

    「不是的!我……」她總算有了新嫁娘的臊意,臉色由白轉紅,同樣的心跳如擂鼓,不同的是從驚懼轉為羞怯。

    「話說你妹妹跟了我大哥,而你跟了我,這算是親上加親嗎?」拇指與食指仍扣在她的下頰,他就是想看清她那偽善的表情。

    「雲……天,她……過得還好嗎?」他的碰觸,讓她結巴了。

    「她當然好。」另一手摸上她的衣襟,眉宇間淨是輕佻,輕輕轉動手掌,渾圓的小巧,落入他的左掌間。

    「你……」她惴惴不安,胸口緊繃,看著他那魅惑的表情,卻無法阻止他動手。

    對付女人,他是很有一套,如何讓女人在他身下欲仙欲死,他可是高手中的高手。

    「看你嚇得。」笑聲從他嘴角逸出。「你該不會以為,你嫁過來只是做做樣子吧?難道沒有人教你在洞房之夜如何服侍夫婿?」

    從震驚中回魂,她再遲鈍也感覺得出來,他的話雖輕柔,卻是不帶任何情意,甚至字字嘲諷。

    那日在南城大街上,她可以感覺出他對她也有著同樣的心意,此刻的轉變,就只因為她是楚天鳳?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離開楚家莊時,奶娘曾告訴過她,是要和丈夫脫光衣裳睡在一起,不過到底要怎麼睡,奶娘只說到時她自然會知道。

    「沒關係,讓我來教你。」他並不粗魯,修長的手指輕輕佻開她的衣襟,解開嫁衣上繁複的衣扣,接著大紅嫁衣落地。

    「你……」她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

    她心裡想著,原來她並沒有自己想像中堅強,萬一是別的粗魯男人,她是不是會忍受不了這樣的觸摸而無法完成鳳小姐的托付?

    她該慶幸至少是心裡的這個男子,所以做起這件事來,是不是就會比較容易?

    此時,他雙手摸上她腰際。「不過我得先搜身。萬一都還沒洞房,我就死在你的手裡,那我閻晨恐怕連下地獄都沒臉跟閻王訴說冤情。」

    她錯了,就算是心裡的這個男子,但這字字句句帶著如利刃般的嘲諷,讓這件事變得更加不容易。

    她沒有辯解。她憑什麼得到他的信任?楚家莊和麗谷之間的恩怨,不是在這片刻間就能化解的。

    閻晨的動作緩慢,將她的衣衫一件件的脫,一件件地飄飛到地上,直到露出那令她難堪的潔白身體。

    原本打算咬舌自盡的舌尖悄悄退回齒內,楚環貞的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像是被凌遲般,努力忍受著他所做的一切。

    帶著色意的眼神,他的雙手游移在她的裸體上,聲音輕而柔,不帶任何力道。

    「你那什麼表情?跟我洞房,你很痛苦?」他冷冷笑道:「如果我沒記錯,你對我應該是有情意的。」

    閻晨忘不了那日秋陽似火,點燃他對她的愛意;他更忘不了,她看他的神情,帶著滿滿的心儀及羞怯。

    他氣惱起來,一把拿起枕頭,將枕頭甩了甩,床裡床外仔細搜查一道。

    「你若想刺殺我,最好一刀就能殺死我,否則我會讓你死得很痛苦。」他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

    她垂下眼,知道他就是閻晨的驚喜已經一掃而空。明明該是讓人如沐春風的男子,為何前後判若兩人?或者這才是他的真面目?

    她明白,他是故意這麼做的。別說這間新房是由麗谷的人佈置,連她身上這套嫁衣也是秦婆婆幫她換穿的,她哪有機會藏刺殺他的利器。

    「我不會殺人。」她併攏雙腿,雙手環胸,只求自己不要哭出來。

    「當然,你是楚家莊的大小姐,你怎麼會親自動手殺人,你只要勾勾手指頭,就有一堆人來為你效命了。」

    「……」

    該來的還是要來。自從楚天鳳安排了這門親事之後,她從不願正面去面對,也沒有想過洞房花燭夜該是何種風情,只想著牙一咬就能過去,就算過不去,也可以以死了結。

    他貼近她的耳邊呵氣,眉一挑,吻上了她豐厚的耳垂。

    「今晚我會好好侍你,你一定會感謝我,原來男女之間的這檔子事,是這麼的令人銷魂享受。」

    她的雙肩一縮,喉頭哽咽,囁嚅道:「求求你,不要這樣。」

    「不要哪樣?」他恨她,更恨自己,他居然曾經為這張麗顏心動。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搖首,滿滿的無措及倉惶。

    「不知道,就讓我來教你。」他冷道:「你究竟勾引過多少男人?又有多少男人拜倒在你的裙下?」

    她仍是搖首,只能無語,就怕一開口,情緒就會崩潰。

    「南城的名妓張詩詩,別的男人可是要花大把銀兩才可以和她一夜春宵,而我卻半點銀子都不用花,就可以和她夜夜春宵,你知道為什麼嗎?」他一口含咬上她的頸項。「因為,我可以讓她快樂似神仙。」

    「不要……」原本緊閉的嘴唇終究還是因為他的動作而忍不住喊了出。「你有權說不嗎?」他的眼微瞇,嗓音變得暗啞,抓起她的雙手,擱在自己的胸口上。「盡妻子的責任,好好的服侍我吧。」

    她的雙手抖顫不已,是因為天冷?還是因為心冷?

    「不懂怎麼服侍男人嗎?」他冷哼一聲。

    他的話語像是會扎人,她只能使勁搖首。不該這樣的!怎麼會這樣?

    老天爺在跟她開什麼玩笑?

    看她那副勉強的樣子,他一把揮開她的手,接著拉下自己的長褲,將她推倒在床上,甚至連大紅袍服都沒有脫,就欺壓在她身上。

    閻晨的動作粗魯。心情煩躁,一隻手就將她的雙手箝制在她頭頂上。

    「是你自願來麗谷的,就得承受這一切,千萬不要想作怪,否則我不會輕饒你的。」

    「我既嫁入閻家,理當一切以閻家為重。」冷意直沁骨髓,她的眼角淌著珠珠淚花。

    沒有親吻、沒有愛撫、沒有柔情、沒有溫暖的語言,他只是撩高衣袍,不顧她的不適,在極短的時間內,以動物的本能,享用了丈夫該有的權利。

    痛!撕裂的痛,痛得她淚珠撲簌簌掉,卻只能咬緊牙關,不敢哼叫出聲,沒再喊個不字。再大的苦難她都經歷過,卻沒有像此刻這般讓她這麼想要立即死去。

    如果他不是閻晨,如果她不是楚天鳳,事情是不是就會變得不一樣?

    為什麼要打破她心裡的那份美好?那個讓人如沐春風的和暖公子為什麼會因為她是楚天鳳而徹底變了個樣?

    在午夜之前,被折騰了兩個時辰的她終獲得自由。反反覆覆,他以極難堪的方式、嘲諷的語言,對待這個洞房燭夜。

    最後,他拂袖而去,沒有跟她共睡一床;她該慶幸他留給了她最後一絲自以為是的自尊。

    她不怪他。有因就有果。

    當年楚老爺種下的因,加上鳳小姐的推波助瀾,如今才會有這樣的惡果。

    而鳳小姐給她唯一的任務,就是讓閻晨愛上她。

    如今,她不僅永遠無法達成鳳小姐的托付,甚至還得賠上自己身心。

    冷風灌吹,吹不散閻晨心頭糾結的怒火。

    黑暗之中,他行動如常,穿過幾處房舍,走過幾個陡坡,來到麗谷賴以為生的溪流邊。

    水聲潺潺。

    對河是一大片林木,後頭是半人高的枯黃野草,他一腳踩入冰冷的溪水之中,從腳底竄起的冷意,足夠讓他混沌的思緒乍然清醒。

    他沒有因為歡愛而有任何的滿足及歡愉,反而因為她的眼淚燒灼了他的五臟六腑,他痛恨心底那股想憐惜她的情緒。

    他發狠似的脫下那一身艷紅袍服,用力一扔,將它扔進了溪水裡。

    正值冬日的枯水期,袍服沒有被溪水沖走,反而卡在溪道中央的石頭邊。

    他隱藏情緒的能力一向極好,很少在人前發怒,可是此刻他卻咬牙切齒,一臉猙獰,不顧會凍傷肌膚的冷冽溪水,一步步踏入溪水中。

    當他來到溪水中央時,水深已及腰,他彎身撿起那件大紅衣袍,再用力朝下游的方向扔去,大紅衣袍終於順著水流而下,消失在他眼前。

    以為看不見,就能毀去這個事實嗎?

    是她主動要來和親的,是她甘願來當人質的;一直以來麗谷都是被動的,他沒有絲毫逼迫她,他只是順應她的要求,享用丈夫的權利。

    而她那無措又痛苦,慌張又心碎的模樣,活像他是強人所難,這又算什麼?

    他所知道的楚天鳳雖是一介女流,但這幾年跟麗谷狠鬥下來,行事趾高氣揚,做事狠毒果決。

    楚家莊遭受火燒莊之後,在群龍無首的狀況下,當年才十一歲的楚天鳳不但擊鼓告官,有條不紊的辦理後事,更在極短的時間內重整凋零的莊院,擔起莊之主的重責。

    在官府捉拿不到他們時,她卻可以在短短三年之內就重金懸賞江湖人士追查到他們的下落。

    要不是官府四處張貼緝捕告示,要不是楚家莊步步進逼,逼得麗谷不得不對楚家莊發動攻擊,以消彌楚家莊的勢力。

    這楚天鳳心狠手辣,將自己親手足妹妹逼進麗谷當奸細,還在楚天雲事敗之後欲殺之滅口。

    她是司馬昭之心,來求親的目的,背後一定有極大的陰謀;然而,明知她居心叵測,他卻……

    當她以髮簪替他解圍時,他的一顆心從此遺落在她身上。

    要是沒有之前相遇的緣分,他就不會對她有任何憐憫的情緒。

    折磨她,他應該感到開心,為何他卻有著滿滿的心痛?他厭惡這樣的自己,為何要陷入這樣的泥沼之中?

    他很想對天狂吼,以發洩胸口的悶氣!他這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當年楚惡人怎麼對待他,如今他就把當年加諸在他身上的痛苦統統回報到楚天鳳身上!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7-28 01:20 AM

第四章

    晨曦薄霧中,楚環貞蹲坐在窗下的長榻上,看著遠方的層層峰巒,直到那腳步聲,她才發覺自己的雙腿麻了。

    「鳳小姐,你怎麼天天都這麼早起?」秋美咕噥著,一臉睏意,用手揉了揉雙眼。

    「習慣了。」楚環貞從椅子上站起來,拿起掛在架上的布巾,推開房門,冷風灌吹進來,她深深吸口長氣,悶壓在胸口之氣這才順暢許多。

    「小姐,我來就好。」秋美連忙跟上去。「天冷了,你進屋吧。」

    「沒關係,你先去升火煮飯。」楚環貞來到井邊,俐落地抖動繩索,打起一盆水。

    來到這已有大半個月,兩人在這座院落裡過著簡單而規律的日子。

    這裡除了她,就只有秋美。除了那一晚的閻晨,還有天天送食物來的秦婆婆,她再也沒見過任何麗谷之人。

    正確來說,閻晨像是一場夢,那一夜之後,他再也沒有出現過,她甚至以為,那一夜只是她的幻想,把思念甚深的男子面容套在閻晨身上。

    閻晨在臨去前僅是淡淡警告她不要隨意亂走動,連秋美都不行,否則後果自負。

    隔日,秦婆婆送來了一碗湯藥,秋美嚇得勸阻她不要喝,她卻中二話不說,一口喝盡。如果要她死,她倒覺得爽快些。

    楚環貞這才明白,說好聽點,她被打入冷宮,說難聽點,她被囚禁了。

    院前有條貫穿森林的潺潺溪流,左側緊臨山壁,右側及後方是大片農田,這裡與麗谷的其它房舍隔出相當遠的距離。

    屋側有著廚房和茅廁,屋內有三間臥房及一個小廳,秦婆婆每隔幾日都會送來生活所需的柴米油鹽。

    她有得吃有得喝,其餘之事就得自立自強。她和秋美相依為命,不用再偽裝成楚天鳳,她倒也覺得適意。

    「鳳小姐,這麗谷簡直是欺人太甚,把我們丟在這裡就不聞不問。」

    正值冬季,枯黃的田地,沒有綠色生命力,餐桌上的秋美甚是氣憤,而她大概如枯木那般,不會有任何波動。

    「這樣不是很好嗎?沒有人會來打擾。」楚環貞舉筷吃熱粥。

    秋美抱不平地道:「哪裡好了?你可是堂堂楚家莊的大小姐,你嫁來這裡已經受了很大的委屈,居然還被這樣的對待,那個閻晨真是個爛人!」

    「你該喚他一聲二爺的。」楚環貞繼續吃粥,假裝一切都不在意。

    只要不要想起閻晨,日子就不會太難過。只是,每當夜深人靜,心痛的程度總讓她無法承受,總要咬緊牙關,才能度過每個孤寂之夜。

    「你都被人家踩在頭頂上,欺負成這個樣子了,還要我叫他二爺!」

    秋美叫嚷著。

    「他們哪有欺負我?既沒罵我也沒打我。」她得讓自己有點事做,才不會胡思亂想,而吃飯似乎變成她唯一可以做的事。

    「這不是打罵的問題。他們冷落了你,哪有人只有在洞房那一夜出現,好歹之前也有很多貴公子上門求親,沒想到……」秋美雖不懂成了親後該如何生活,但絕對不會像閻二爺和鳳小姐這樣的。

    「這裡的景色宜人,彷彿世外桃源,我們悠哉的過日子,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有什麼不好?」

    「鳳小姐!」

    「不然你要我怎麼辦呢?」她淺笑反問。

    秋美氣得嘟高唇,實在看不下去性子這麼軟的主子。「明明長得一表人才。心腸怎麼這麼壞!」

    楚環貞繼續吃著飯菜。「別這麼說他。」

    「至少你該去質問他,既然答應娶你,就不該將你冷落呀。」

    「這樣很好,我反倒不希望引起別人的注意,只是委屈你了。」她明白,秋美孩子心性極重,要她過著如尼姑般的清淨日子,她肯定會受不了。

    秋美納悶地問:「那個閻二爺,我是不是在哪見過?我覺得他很面熟。」

    她不想承認跟閻晨曾有的緣分。「你想太多了,很多人都長得很相似。」

    「到底楚家莊和麗谷有什麼深仇大恨,他非得要這麼趕盡殺絕?」

    楚環貞只能搖首。就算她是楚天鳳的替身,楚天鳳也從來不曾告訴她仇恨背後的原因。

    此時,敲門聲響起,楚環貞拿筷子的手緩緩僵住。

    秋美也停止呱呱叫嚷,一張小嘴像是含了雞蛋似的。

    秦婆婆一大早已經來過,況且秦婆婆從來不會敲門,總是直接把日常所需擱在廚房裡。

    她擱下筷子,鎮定心神。「秋美,去開門。」

    「哦。」秋美戰戰兢兢站了起來,以為是她嘴裡罵的人,房門一開,這才吁出一口長氣。

    來人體態修長、濃眉大眼,一頭長髮束成馬尾,臉上有著爽朗的笑意,感覺該是位姑娘,卻是一身長衫打扮。

    楚環貞也走到門邊,看著那張似曾相識的容顏。

    「嗨,你就是楚天鳳吧?」大眼骨碌碌溜轉,真是令楚天雲既讚歎又嫉妒,本人比畫像還要美三分呀。

    「你是雲小姐?」秋美掩不住驚訝。誰讓她前兩年才入莊,壓根沒見過六年前就離莊的楚天雲。

    楚環貞迎上前,縱使興奮,也只是淺笑。「快進來坐。」

    「你真的好美、好美哦。」楚天雲毫不吝嗇的讚美,凝看著這個如同畫裡走出來的天仙美人。

    「你……」聽到這般大刺刺的讚美,讓楚環貞瞬時有了羞意。「謝謝。」

    「我本來想早點來看你的,但是我有我的難處。」楚天雲笑說著,在桌邊坐下。

    「秋美,快去倒壺熱茶。」楚環貞交代,坐回椅子上。

    「哦。」秋美哦了聲,連忙走出去。

    楚天雲笑道:「今天是趁閻河不在,我才有辦法過來的。」

    閻河三令五申的警告她,不能來探望楚天鳳;她也在閻河跟前裝得很乖,但趁他出谷辦事之際,就迫不及待來會會楚天鳳,畢竟楚天鳳名義上是她的姐姐。

    楚天雲在二十一世紀是個有著滿腔熱血的警察,不料在擒拿搶匪時,因一時大意反被搶匪掐昏,在昏迷期間奇異的來到了這個古代時空。

    在二十一世紀她名叫楚天雲,來到這裡也叫楚天雲,這至今還是一團謎,無人能幫她解答;不過,那一切都不重要了,她選擇在這個條件極差的地方住下,為的就是心愛的男人,還有想化解麗谷和楚家莊之間的仇恨。

    楚天雲對眼前這個楚家莊的大小姐還是有所顧忌,畢竟在她前世的記憶之中,這個楚天鳳可說是完全不顧念手足之情,就把前世的楚天雲給滅口;但也拜楚天鳳所賜,才讓她有機會得以來到這個時空。

    「你能來,我真的很開心,我們也好多年沒見了。」見到故人,讓楚環貞一掃這些日子來的沉悶。

    「我失去記憶了,關於楚家莊的事,我全都不記得。」楚天雲說得很抱歉。

    「我知道。我聽楚總管說過。」

    秋美提來熱茶,斟滿兩個杯子。「雲小姐,請喝茶。」

    楚天雲細細打量楚天鳳。「你住得還習慣嗎?」

    「習慣。」楚環貞微笑點頭。「秋美,沒你的事,你先去溪邊打水吧。」

    秋美有些失望,雖然她常常爬到主子頭頂上,但是主子的話她還不敢不聽。

    楚天雲端起茶杯,喝了口熱茶。「如果有任何需要,你千萬不要客氣,儘管讓秋美來告訴我。」

    「這裡什麼都有,我沒有其它的需要。」楚環貞也端茶喝著。

    以前在楚家莊時她就不識這個雲小姐,知道雲小姐要來麗谷前,兩人才匆匆見過一面。時光飛逝,楚環貞內心激動,幸好這個雲小姐失去記憶,否則她就要被拆穿了。

    楚天雲看著她碗裡的粥,不好意思地道:「我好像來得太早了,你快吃嘛,飯菜涼了就不好吃。」

    楚環貞怎麼吃得下,她和楚天雲算是同命之人,感覺格外親切。

    「雲小……」楚環貞連忙打住。「……你過得還好吧?」

    「最近過得不錯,去年比較慘一些。」楚天雲打量眼前的美人,那樣柔柔的笑意,不僅男人會愛上,恐怕連女人都會失了魂。

    真正見到楚天鳳的真實面貌,楚天雲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會是蛇蠍美人:那股沉靜的氣質,不是演戲可以演得出來的。

    但是,警察當久了,她還是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通常看起來像是高級知識分子的,往往殺人於無形。

    一時沉悶,兩人都有話想問,卻又因為陌生而問不出口。

    楚環貞思索片刻,問道:「你的傷……」

    「早好了,你看。」楚天雲仰高脖子,露出一條像蜈蚣般的淺色傷疤。

    楚天雲說得雲淡風輕,楚環貞卻是看得觸目驚心。「幸好你活下來了。」

    「是呀,我福大命大嘛。」楚天雲問不出口,為何她要狠心殺她滅口——應該說是殺了她的前世。

    「是老天爺保佑。」楚環貞頷首。

    楚天雲勸道:「既然你已經嫁給了閻晨,就要把過去的恩怨全放下。從現在開始,開開心心的在麗谷過日子。」

    楚環貞聽得出楚天雲的弦外之音,就怕她這個楚天鳳假借和親之名,其實是不安好心。「我明白。」

    「你能明白是最好的,雖然閻晨那傢伙有時候的確陰陽怪氣的,嘴巴也挺刻薄,那張俊臉更是一副欠扁的模樣,但他的心地不錯,你看他都能接納我了。」

    全麗谷的人都知道,名義上閻晨把楚天鳳迎進門,但實際上跟對待囚犯沒兩樣,恐怕年紀輕輕就要守活寡,在這裡的日子應不會太好過,眾人更是恨不得將這個二爺夫人拆吞入腹。

    「你變了很多。」楚環貞記憶中的雲小姐怯懦膽小、眼眸黯淡,哪像此時的笑靨似冬日的暖陽,光芒耀眼。

    「大概我撞壞腦袋了。」楚天雲笑著說。

    「楚天雲!」這時悶吼聲從遠處傳來。

    「糟了!」楚天雲急急站了起來,差點就踢倒椅子。

    「怎麼了?」看著楚天雲的慌張,楚環貞也連忙站起。

    「明明他說中午過後才會回來的。」

    「楚天雲!」低低的叫聲這次已近在大門邊,不過閻河守著禮教,並沒有進門。

    「來了,你別再叫了。」楚天雲不滿地瞪著大門的方向。「魂都被你叫走了。」

    楚環貞一臉疑惑。

    「是閻河。」楚天雲尷尬的笑著。

    「他好像很生氣?」

    「你放心,有我在,閻河絕對不會再做出對楚家莊不利的事。」楚天雲拍胸脯保證,然後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楚環貞也跟著走出去。

    日陽已從山頭升起,照亮眼前這個披散著一頭烏黑長髮的閻河。

    這是楚環貞初次見到閻河的真實面貌,果真如外傳的,那粗獷的外表、凶狠的氣勢,足以震懾住所有弱小心神。

    「閻河,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楚天雲問得很是熱情。

    閻河只是一逕地盯著楚天鳳看,那眼神中包含著許多無解的怨與恨。

    「你幹什麼這樣看著楚天鳳?」楚天雲用手肘碰了碰閻河的手臂。

    閻河眼神銳利、滿臉狠勁,在看向楚天雲時卻轉為絲絲柔情。

    楚天雲取笑道:「楚天鳳真美,是不是?」

    閻河怒道:「她美不美關我什麼事?」

    楚天雲挑釁道:「我怕你後悔呀。」

    「你再說一遍!」閻河威脅的口氣,卻飽含無限寵溺。

    「沒,我什麼都沒說。」楚天雲識趣的閉口。

    「不讓你來,你還來!我不快點回來,行嗎?」閻河一臉無奈。

    楚天雲笑道:「就是不讓我來,我才偏要來。」一副「你拿我沒轍」的死皮賴臉樣。

    「你就不能乖乖待在家裡,不要這樣到處亂跑?」

    「這裡就是我的家,我哪有亂跑?」

    「跟我回去!這種想要害你性命的女人,你最好跟她保持距離。」閻河話語間有著不容抗拒的霸氣。

    「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有這麼容易隨隨便便就被人害了嗎?」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況且,你現在的身體不同於以往,你可千萬不要逞強。」閻河對美色沒有絲毫眷戀,牽起楚天雲的手就往外走。

    「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信不信,我還是有辦法把閻晨過肩摔的。」

    楚天雲的話讓閻河的眼眸越發陰暗。「你敢給我動粗試試看!你這個只會救人卻不會殺人的女人,我們走!」

    「喂,你等一下啦!我好歹跟她說一聲。」楚天雲拉扯住閻河的手臂。

    閻河悶悶吼道:「她都已經聽見了,有什麼好說的?你可別忘了,當初她可是毫不留情的殺了你!」

    連句再見都沒來得及說,楚天雲只能任由閻河拉著走。

    楚環貞看著他們離去,唇角揚起笑意。

    雖然閻河的態度很粗魯、神情很狂傲,但她看見閻河眼裡對楚天雲的寵愛。

    閻河是個真性情男人,毫不隱藏對她的嫌惡。她真羨慕楚天雲,能夠得到閻河的真心對待。

    那她呢?

    她想要明白,為何原本和暖的溫文公子會將楚家莊逼迫到莊毀人亡的地步。

    她想要明白,若她不是楚天鳳,閻晨還會一如當初的凝看著她,給她她奢望的情愛嗎?

    就算她告訴他們她不是楚天鳳,又有誰會相信她呢?這世上恐怕也沒有人可以證明她不是楚天鳳。

    她該對閻晨死心,偏偏在閻晨毫不留情的傷害她之後,她為何還要對他心心唸唸?

    「二爺!」

    秋美的驚呼聲才響起,楚環貞都還來不及穿上鞋子,只能僵在床邊,閻晨就已如旋風般走進內室。

    夜已深,楚環貞才剛上床,幸好她才脫鞋,尚未脫衣。

    楚環貞緩緩隱下慌亂的表情,端正坐在床沿,將只穿著襪的小腳往裙底縮了縮。

    閻晨來到床前,緊盯著她看。

    這一個月以來,他有意冷落她,就是想看她會不會在暗中耍把戲,結果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無聲無息,連這座院落都沒用踏出一步。

    閻晨在桌邊坐下,沒有多餘的寒暄,開口道:「出去。」

    楚環貞從怔愣中回神,看向站在房門邊的秋美。「秋美,你先去睡。」

    「可是……」秋美猶豫著。

    秋美沒忘,上次洞房花燭之後,風小姐足足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才有辦法下床:她是不懂閻二爺到底是怎麼對待鳳小姐的,但她不能再讓鳳小姐被閻二爺欺負。

    「楚家莊的婢女都不把主子放在眼裡?」閻晨挑眉,話語輕淡,卻是字字冷嘲熱諷。

    「秋美,我沒事的,去睡吧。」楚環貞露出一抹淺笑,安定著秋美的心。

    「小姐,你要有事,就大叫一聲,秋美會立刻過來的。」秋美瞥看閻晨一眼,這才不甘願的離去。

    傻秋美。楚環貞在心裡苦笑著。

    「你的婢女倒是挺忠心的。」濃眉微挑。

    「秋美年紀尚小,還請二爺不要跟她計較。」她垂低眼簾,無法與他目光相對。

    「年紀小,口氣倒不小。」那聲二爺,讓閻晨全身張揚著一股陰氣。

    「深夜來訪,二爺,有事嗎?」楚環貞問得客氣又疏離。

    閻晨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表明來意。「楚家莊在南城西方有一處莊園,那個莊園我要了。」輕軟的嗓音,卻有著不容抗拒的霸氣。

    微弱的燭火昏暗,她抬眼看著他,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卻看見他仍是一身慣常的白,仍映照出他那斯文俊逸的好容貌,只是那股陰森的氣息,讓她胸口沉甸甸的。

    「這……」以往都有楚天鳳在,這會……

    「楚總管說要經過你的同意。」閻晨從懷裡抖出一張紙,攤在桌上。

    「捺個手印吧。」

    「這……」她仍不明白楚天鳳為何要她做主,她雖假扮成楚天鳳,卻是一尊沒有靈魂的木偶。

    「你可別忘了,當初是你同意要把楚家莊一半產業轉讓給麗谷的。」

    閻晨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筆墨硯台,親手磨了墨。

    「我沒忘。」她表面鎮定,小手卻已緊緊在裙側握成拳。

    「那好。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先審閱買賣契約內容。」

    「這……」

    「你還坐在床上幹什麼?想跟我歡愛是嗎?」閻晨的話依舊很輕很柔,但勾動眼尾的模樣,卻帶著幾分邪魅及嘲諷。

    「不是!」她慌亂地跳起,只著襪子的小腳在接觸冰冷的地面時,寒冷的涼意讓她縮瑟了下。

    「你說不是,那就偏是了。」閻晨停下磨墨的手,看見她微縮腳底的動作,他起身,往她移動兩步。

    「你……」

    看他步步走近,那一夜的惡夢再次席捲而來,那是難堪到幾乎令她死去的惡夢。

    她快步離開床邊,不顧腳底的寒意,來到圓桌邊。

    閻晨眸色暗沉,以為已這麼久未見,對她的感覺會淡化些,可是她那悚然而驚得雙眸是那麼惹人愛憐,又勾動了他的心思。

    他曾對自己立過誓,絕不會重蹈大哥的覆轍,愛上仇人之女;他對她只能是仇恨,絕對不會有情意。

    楚環貞擰緊柳眉,努力掩飾心中的慌亂。「這些事一向由楚總管作主,我可否問過楚總管再答覆你?」

    「楚總管說要問你,你卻說要問她?」閻晨走回桌邊,與她之間近到彼此的氣息交融在一起。

    她連退兩步,玉容驀地變得蒼白。「我想聽聽楚總管的看法,我無法出麗谷,那麼可否請楚總管前來麗谷一趟?」

    「麗谷是任人說來就來的地方?」閻晨步步逼近。

    「這……」她只好再一步步後退,直到腰背抵到牆邊矮櫃。

    「你想毀約?還是你記憶不佳忘了條約內容?我可以拿出合同讓你審閱。」他的語調依舊輕柔,看著她的退縮,反而笑了。

    她猛搖螓首,看著逼近眼前的俊顏,氣息猛地一窒,只能匆匆道:「不用再看合同,我捺印便是。」

    「很好。」他這才倒退回桌邊。「這是地契買賣,你可看清楚了,別說我誆你。」

    直到他退開,她才敢喘口氣;而混沌的腦子卻完全不管用。「燈火太暗,我看不清楚。你告訴我,要在何處捺印便可。」

    「你不怕我騙了你?這或許是你的賣身契。」他又走上前,右手扣住她皓腕,將她拉往桌前。

    寒夜冷,熱燙的肌膚相觸,她心一震,渾身顫慄。「不怕。」

    他拉著她的手,以她的拇指沾上墨汁,在買賣地契上捺下指印;他沒有放開她的手,反而抽出隨身手巾擦拭那被墨汁染黑的纖指。

    「我自己來。」她想抽回手,他卻握得更緊。

    「別動,這墨汁幹了不好擦。」

    她屏息,看著他輕柔的動作,直到他將她的拇指擦乾淨,她想縮回手,他卻還是不肯鬆手。

    他凝看著她,笑意深沉。「你相信我?」

    「我只能相信你。」

    「恐怕是你極會做戲吧。不過,話說回來,你已經成為我的妻子,不信我又能如何?」

    熱氣忽然襲來,原來他的唇幾乎貼在她耳上說話,這讓她嚇得縮了雙肩,想起那一夜的難堪及痛楚。

    她驚懼地道:「你放開我,我要睡了。」

    「哦?」他是有意要戲弄她、折磨她、看她擔心受怕的模樣。這個楚天鳳再怎麼強悍,畢竟還沒跟他成親之前也是個黃花大閨女,怎可能敵得過他。

    他嘲諷地問:「不是想跟你的夫婿溫存?」

    「你請回吧。」她用力抽出手後,慌亂得連退數步。

    「我今晚要留宿在這。」她叫他走,他就偏要留下。

    「你不行!」她驚愕的張大雙眼。

    「你別忘了,我們可是夫妻,我隨時可以享有做丈夫的權利。」她越退縮,他就越不想如她的意。

    她囁嚅道:「你不可以……這樣。」

    「為什麼不可以?」

    她被他的反問堵得一時詞窮,只好隨口道:「我……我身體不適。」

    「哪裡不適?我這就讓谷裡的大夫過來瞧瞧,別讓外人以為我閻晨虐待妻子。」他的雙眸微瞇,眉心緊蹙。

    妻子兩字震動了她的心。她不該再對他有任何奢想,偏偏他的一字一句就是能引起她內心的騷動。

    她只能斷然拒絕。「不用。我只要多休息即可。」

    「你是在鬧脾氣,怪我冷落了你?」

    「沒有。」她搖首。

    「沒有就好。你也知道我很忙,忙著接收楚家莊貢獻的產業。」他冷笑,身體趨前,握住她纖細的柔荑。

    她的手心微顫,蹙眉不語。

    「話說回來,我若不來,你應該覺得清淨才對……」略頓了下,繼續說道:「不過,我怎能放任你在這裡過著樂活的日子呢。」

    她是這麼溫柔沉靜,他卻是怒火中燒。

    「你……」她是真的害怕,連隱藏情緒都做不來,原來夫妻間的那檔子事真的令她痛苦,讓她完全不想再嘗試。

    「姑娘家的第一次總是會痛,之後會越來越好,今晚我保證,我一定會讓你很快樂的。」不過他的保證沒什麼誠意就是了。

    「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要、不要……」她很難啟口,只能低聲求饒:「我求你。」

    閻晨怒道:「你說不要就不要?」

    她那盈盈眼波已眨出些許淚光。

    閻晨再道:「我當年也說了不要,也苦苦哀求,但你那個惡鬼的爹還不是不肯罷手!」

    「我不懂。」她看著他那陰冷的笑意。

    「你當然不懂。當年你才多大,我又有多大?但你爹卻時時強迫我做了那一夜我跟你做的事。」

    楚環貞震驚得小嘴微張。那時的閻晨頂多十來歲,就已經遭受這等苦難了嗎?這些事別說她不知道,恐怕連鳳小姐也不知。

    她一直以為是因為楚老爺害死他們的父母,他們才會群起報復,原來背後還有這麼不堪的實情。

    「我不能拒絕,一旦我反抗,楚惡人就揚言要殺了我爹、我娘、我大哥,為了我的家人,我只能忍氣吞聲。」

    「我很抱歉。」她忍不住潸然淚下。

    他冷哼道:「你是在對誰抱歉?抱歉你爹的所作所為?還是抱歉你不僅讓官府來捉拿我們,還派江湖高手追殺我們,逼得麗谷不得不反?」

    「過去的難道就不能讓它過去嗎?」

    他抓起她的皓腕,將她用力一扯,再將她推倒在床上。

    「過不去的。傷害已造成,我是不是同樣可以威脅你,你若稍有不從,我就先把秋美給殺了?」眉一挑,一身的白衣,讓他週身陰氣更甚。

    「我們既已結為夫妻,你想如何便如何吧。」她沒有再抗拒,身子瑟縮,柳眉緊蹙,緊咬薄唇。

    她真的不怪他,反而心憐起他。如果沒有楚老爺的傷害,他一定是個翩翩公子,是個令姑娘家心儀的好男子。

    看她一副受死的樣子,閻晨旋即放開她的手,用力拂袖。

    「算了!你這無趣的女人,我看到你就想吐!光長得美有什麼用,要懂得抓住男人的心,詩詩在這方面就比你強多了。」

    拿起桌上那張地契,閻晨倏地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看著他離去,她立時癱軟在床上,重重喘了口氣。

    看來她比妓女還不如。

    這是第一次她辜負了鳳小姐的托付:她不但無法讓閻晨愛上她,甚至連溫柔細語的勾引都做不來。

    原來,這就是他心中的仇恨。這麼巨大的痛,他是如何承受下來的?

    她心憐他,可是卻無能為力。

    一旦鳳小姐發現她無法左右閻晨之後,那她的命運是不是會跟之前的雲小姐一樣?

    她到底該怎麼辦?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7-28 01:20 AM

第五章

    這夜,降下入冬以來的一場雪。

    雪花飄飄,夾帶著絲絲小雨,天氣令人不適且難過。

    楚環貞卻不得不在天際才泛魚肚白時就走出這座她從未踏出過的院落。

    身上僅披著一件不夠暖和的大氅,踩在涼濕的泥土上,逆著刺骨寒風,打著一把油傘,頂著綿絮似的雪花,一步步走出這座院落。

    走在溪河與農田之間的羊腸小徑,她無心欣賞這冬日的雪景,她想走快些,無奈泥土難定,她在心急下,才走沒多遠,腳下一滑,瞬間狠狠跌跪在地。

    「啊……」

    手中的傘摔飛出去,她的雙肘反射地想緩和那股跌勢,卻讓雙肘重重磨擦泥地,同時雙膝也重重跪倒。

    痛啊!

    雖然身上穿著冬衣,但她還是感到那刺骨的痛。

    她不顧這雨水及雪花,不畏那巨大的痛意,努力試了幾次,這才從泥地上爬起來。

    這時,她眼前突然出現一名壯漢,這名壯漢看見她跌倒,不但沒伸出援手,還有著作壁上觀的快意。

    「鳳小姐,請留步。」壯漢口氣兇惡,態度不善。

    這名壯漢,名為陳大,是閻晨的手下,在暗地之中監視她的行動。

    「太好了。」

    她無法思考這名壯漢是從哪個地主冒出來的,在焦慮一整夜之後,總算看到麗谷之人,讓她揚起淺淺笑意。

    「秋美生病了,麻煩你幫我通報一聲,找個大夫來為秋美看看。」

    前兩日起,秋美身體開始不適,不僅咳嗽不止,鼻涕流不停。昨夜甚至開始發熱,一夜下來,秋美的身體仍燙得厲害。

    這都要怪她,當初遠嫁來麗谷時,因為路途遙遠,只帶了些許隨身用物,反正要吃要穿,在麗谷應該不是難題。

    當初她想得太美好,以為閻晨既然答應要和親,萬萬不會刻待她們,沒想到她們會被囚禁在這座院落之中。

    她這樣的軟脾氣,當然無法大吵大鬧,況且,她也有自知之明,越低調處事,閻晨就越不會來找她。

    都是她不好,她沒注意到秋美的衣物不夠暖和,大雪一來,便讓秋美生了病。

    她答應過秋美,無論如何一定要保她周全。因此面顧不得閻晨不得擅離這裡的命令,不顧一切的對外求援。

    「在下奉命監視鳳小姐的行動,沒有二爺的命令,鳳小姐哪兒都不准去。」陳大斷然拒絕。

    不顧一身狼狽,她懇求道:「我知道,那麻煩你去替我通報二爺。」

    「沒有二爺的允許,在下也無法離開這裡。」

    「再不請大夫,秋美怎麼辦?她已經高燒一整夜了!」

    「那關我什麼事?楚家莊的人都活該萬死。」陳大淨是不屑,說得很是氣憤。

    「你……」她氣極,卻說不出任何惡狠的話。「我求求你,我立刻回屋,你幫我去通報一聲。」

    「辦不到!鳳小姐請回屋吧。」陳大仍強硬。

    她沒想到自己在麗谷裡居然是寸步難行,該怎麼辦?秋美再病下去,萬一有個萬一……

    越慌越是無措,原來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卻無法不在乎秋美的生死。

    「鳳小姐,快請回。」陳大再催促,因為雪已越下越大。

    腦袋空白成一片,她心一狠,拔出髮簪,反手頂在自己的左肩上。

    「你若不去請大夫,我就殺了我自己,反正秋美活不了,我也不想活了。」

    「隨便你。」對於她的威脅,陳大無動於衷。

    「你以為我在作戲嗎?」右手一用力,簪子刺進了肩膀裡。

    「鳳小姐!」陳大眼明手快,一把搶下她手裡的簪子,鮮血卻已汩汩流出。「你別亂來!」

    陳大沒料到眼前這個柔得像風一吹就會倒的鳳小姐,居然會為了個丫鬟以身試險,這太不像江湖傳言那個心狠手辣的楚天鳳了,難道楚天鳳又在使什麼詭計?

    不過,就算楚天鳳一肚子壞水,他也不能讓楚天鳳有任何意外;就算大伙不承認她是二爺夫人,但她畢竟是雲小姐的姐姐。而雲小姐可是大爺最在乎的姑娘。

    陳大立刻從腰帶裡拿出一支細小的竹管,將竹管放在唇邊,用力一吹,竹子發出綿長如蟲鳴般的唧哪聲。

    楚環貞疑惑問道:「這是在吹什麼?」

    「鳳小姐,在下已經喚人來了,請鳳小姐先回屋。」

    誰讓這座院落位於麗谷的邊陲,這個竹哨聲是陳大和另一個夥伴之間聯繫用的暗號。

    「不,我不走,我要等到大夫來。」

    陳大眸色轉沉,只能和她在雪地之中僵持。

    頃刻間,另一中年壯漢從遠方的小徑飛快奔跑過來,問道:「陳大,又還沒到換班時間,你喚我過來做什麼?」

    陳大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要中年壯漢回去稟報二爺;於是壯漢又往回頭路急奔回去。

    未幾,閻晨帶著一名俊美的男子一同到來。

    她不顧傷口疼痛,伸手揮去覆在眼睫上的雪花,看著那一身幾乎要融入這雪色之中的白衣。

    閻晨銳眸直盯,表情陰沉。

    她的發亂了、渾身髒了、濕了,甚至她身上那羽毛般的雪花,都讓她的身形更顯單簿。

    「你又在上演哪一齣戲?」閻晨已聽過下屬的轉述。

    楚環貞激動地道:「二爺,救救秋美!她生病了。」

    「你最好不要耍花樣。」閻晨淡聲警告。

    杜濤道:「二爺,我們先進屋看看。」

    杜濤就是與閻晨一同前來的男子,也是這谷裡唯一的大夫,更是一位醫術媲美華陀的神醫。

    閻晨額首,邁步向前。

    她努力跟上,不讓閻晨發現她跌傷的雙膝;也幸好她走在後頭,讓他察覺不出她的異樣。

    一行人來到秋美往的小房。秋美的小臉熱燙得艷紅,可是手腳卻異常冰冷,嘴唇白紫得嚇人,整個人陷入意識不清之中。

    杜濤把了脈,證實染上風寒。「鳳小姐請寬心,秋美姑娘並無大礙,只要按時服藥,不出幾日,必可復原。」

    「可是秋美燙得厲害,萬一高熱持續不退……」雖然杜濤這麼說,楚環貞仍是一臉擔擾。

    「讓秋美姑娘多喝一些溫水,我立刻回去抓幾帖藥,再讓小女把藥送過來,到時小女會來照顧秋美姑娘,有任何狀況,小女會來告訴我的。」

    杜濤的態度和善,笑意慈愛,讓楚環貞感到安心。

    「杜大夫,謝謝你。」

    杜濤勸道:「鳳小姐,你自己得小心,風寒是容易傳染的。」

    「我沒關係,我的身子骨一向很好。」

    雖然四肢都凍僵了,但她心頭卻因為杜濤的和善而感到絲絲暖意,這是來到麗谷之後,第一位對她表達友善的麗谷之人。

    「拜託,你下次想死,最好能學楚天雲,一刀下去就使出全力,不要再裝模作樣。」閻晨冷言冷語的諷刺,無視她肩膀上的點點血紅。

    「不過,楚天雲最後也沒死成,我想只要有杜大夫在,想死也沒那麼容易。」

    「你……」無情的話比利刃更傷人,讓楚環貞面如灰土。

    「鳳小姐,你先換件衣裳,我再幫你處理傷口。」杜濤不理會閻晨的冷意,淡淡提醒。

    閻晨冷道:「杜濤,那蚊子似的傷口根本不需處理,你還有更重要的病人等著你醫治,別把時間浪費在這種小傷上。」

    「杜大夫,二爺說得對,我這一點小傷,真的不礙事。」她立對恢復沉靜,只要是關於自己的事,她就不在乎了。

    「作戲作得可真足呀。陳大,我們走!」閻晨甩袖,氣惱的離開這間小屋。

    她總是這樣,溫柔少語、內向沉靜,無論他怎麼羞辱、刺傷她,她從來不會發脾氣,更不會惡言相向,最多就是以那滿眶的淚水來作無言的抗議。

    這讓他對她越是火大!她絕對不是他所知道的楚天鳳,讓他報復起來絲毫沒有勢均力敵、棋逢敵手的快感。

    看著閻晨離開,悲傷與失落佔據楚環貞心房。

    杜濤溫言道:「鳳小姐,請寬心,秋美姑娘會沒事的。」

    「杜、濤!」門外的閻晨怒吼著。「還不出來?」

    杜濤步出門外,看著一臉怒意的閻晨笑道:「很少看到二爺大聲說話,我還以為是大爺來了呢,我替二爺把個脈吧。」

    「我又沒生病!」閻晨側睨杜濤那興味的笑意。

    「天寒地凍,二爺的火氣卻不小,我擔心二爺是不是虛火上升,還是把個脈確定一下病因比較妥當。」

    杜濤伸手想抓住閻晨的手腕,卻被閻晨一把甩開。

    「我沒病!」閻晨瞪杜濤一眼。

    杜濤笑道:「那不然我開一些清肝降火的藥,幫二爺調理身體。」

    「不用!」閻晨快步往前走去。「你要是這麼閒,不會快點回藥房去!」

    閻晨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火氣,一看到她那張粉柔小臉上逆來順受的模樣,他就全身不舒暢。

    「陳大。」閻晨只好將火氣發洩在陳大身上。

    「二爺。」陳大站得直挺挺。

    「我不是說過,楚天鳳有任何一舉一動都要來稟報?為什麼還讓她以死相脅?你難道不知道,她若死了,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

    「二爺,是小的不好。」陳大低頭認錯。

    「看著她!她有任何要求,立刻來通知我。」

    「是的。」

    「別讓她再出任何差池,她還得陪我一輩子呢。」閻晨挑高眉宇,深沉中帶著冷笑,輕軟的嗓音卻清晰冷然到令人毛骨悚然。

    他不要她死,他要跟她糾纏下去,無論她有什麼詭計,無論她想耍什麼花招,他絕對奉陪到底!

    在杜濤女兒杜滿兒的協助照料下,秋美的病體康復了九成,已能如常走動,連煮飯洗衣的體力都恢復了。

    杜滿兒是個碧玉年華小姑娘,有雙漂亮的狹長鳳眼,留著兩條辮子,個性伶俐,從小跟著爹爹杜濤習醫,如今已習得一身好本領。

    醫者父母心,病人不分男女老少、壞人好人,但是,杜滿兒還沒有培養出像父親那種慈悲的胸懷,在面對這個沒有人性的楚天鳳時,杜滿兒就很難做到和顏悅色,甚至連話都不想跟楚天鳳多說一句。

    「鳳小姐,秋美已經好得差不多,我明天就不過來了。」要不是二爺和爹爹要她來,她根本不想來的。

    「謝謝,這幾天辛苦你了。」楚環貞麗容上充滿感激。

    「不客氣,你……」滿兒一副欲言又止的。

    「滿兒,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吧。」

    「那我就說嘍,雲姐姐雖然跟你不是同母所生的,你不但逼她來這裡當奸細,在事敗之後為什麼還要趕盡殺絕?」杜滿兒問得很是不平。

    「這之間有許多誤會。」楚環貞只能含糊帶過。

    「誤會?你知不知道雲姐姐很可憐,差點就死掉了?」

    「我知道。」她都知道,只是她也無能為力,若行,她定會阻止鳳小姐的。

    「算了,就算你跟我解釋我也不會相信,我走了。」杜滿兒帶著戒備的心思離開。

    楚環貞心知她這個楚天鳳有多討人厭,大家認為她的心思深沉,有著天仙美人的外表,卻會做出在背後捅人一刀的狠事。

    她不想增加滿兒的困擾,因而盡可能親自照料秋美的日常起居;幾天下來,她的體力嚴重透支,加上被秋美傳染了風寒,讓她感到全身虛軟無力。

    雙肘雙膝的跌傷無礙,只留下結痂後的瘀傷,但肩膀上的傷口因為疏於照顧,已化膿感染,浮腫脹大,讓她連說話都顯得困難。

    這其間,雨停了,雪也停了,冬陽探頭,但寒氣更甚。

    就在秋美病好沒幾日,一向少病少痛的她終於病倒了。

    「鳳小姐!」

    秋美驚呼,看著一早起床,雙腳才剛踏在繡鞋上,就整個人跌落床下昏死過去的鳳小姐。

    秋美連忙攙扶起鳳小姐,將她扶到床上。「鳳小姐,你不要嚇我。」

    楚環貞幽幽轉醒,看著秋美那張擔擾的小臉,努力笑道:「我沒事。」說是沒事,但聲音已微弱到幾乎讓人聽不見。

    「還說沒事!都昏死過去了,我這就去找滿兒來!」秋美很緊張,在病榻上的日子,鳳小姐對她百般照應,讓她這個小丫鬟為僅感動,還有深深的感激。

    「不要。」她微弱制止。

    「為什麼?」秋美不懂。

    「我只要多喝熱水就沒事。」她露出一抹安撫的笑。

    秋美於是倒來一杯熱水,讓她緩緩服下。

    「鳳小姐,你是為了照顧我才病倒的,你就讓我去找杜大夫。杜大夫人很好,一定會為你看病的。」秋美想站起來,卻發現手被鳳小姐緊緊拉住。

    「沒用的,就算你有辦法走出這裡,就算陳大願意幫你通報,就算有辦法找到杜大夫,沒有二爺的同意,杜大夫也不會救我的。」她虛弱笑道:「你認為,二爺會救我嗎?」

    秋美明白,雖然這裡沒有牢籠,但要走出這座院落比登天還難;她曾試著走到稻田那一邊,才走沒幾步路,就被那個名叫陳大的男人斥罵。

    「可能呀!我只是個小小丫鬟,二爺不是讓杜大夫來救我,還讓滿兒來照顧我?」

    「就因為你只是個小小丫鬟,二爺才會救你。秋美,聽我的話,誰都別去找,我不想讓他認為我又在耍什麼花招。」她說得有氣無力,如果可以這樣病死,反而是一了百了。

    「小姐!」秋美苦惱,卻無能為力。

    「我若死了……」

    「呸呸呸!小姐不會死的。」

    「秋美……」她喘著氣,慢慢地道:「你聽我說。我若死了,就把我給燒了,將我的骨灰灑在麗谷的土地上。我既已是閻家人,死後理當是閻家鬼。」

    楚環貞這一病就再也無法起床。如果不曾擁有過心動的感覺,如今也不會嘗到心碎的痛苦。

    這樣的心碎,讓她完全失去求生意志,吃得少、睡得多,夢裡夢外,她永遠忘不了那聲貞兒,是那樣直直喊進她心坎中。

    在她成為楚天鳳這麼多年以來,她早就失去自己的姓名,聽到他的呼喚,她曾以為那是老天爺賜給她的美好。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還能做這樣的奢望嗎?

    她瞭解閻晨的痛,他心裡有解不開的魔障,唯有楚天鳳死了,才能讓他心裡的仇恨得到解脫。

    儘管秋美悉心照料,可是她的病情卻絲毫沒有起色,氣息反而越來越虛弱,在她昏倒後的第二個夜晚,秋美掌起油燈,不顧一切地往外衝。

    「去哪?」

    不出所料,秋美才走出院落不到半刻就被陳大給擋了下來。

    「我家小姐生病了,我要找杜大夫。」秋美壯起膽子。鳳小姐對她恩重如山,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去討救兵。

    「先前是你生病,這會兒是她生病,你們主僕倆還真會生病。」陳大譏諷。

    秋美很生氣,來到麗谷之後,所受的委屈全在這一刻爆發出來,她握起小粉拳,用力吼道:

    「難道你就不會生病嗎?做人別太刻薄!我家小姐是為了照顧我才病倒的,我要找杜大夫!」整座麗谷的人對她們敵意甚深,看來只能找杜大夫了。

    看著秋美氣怒的模樣,加上上次楚天鳳要脅的前車之鑒,陳大這次不敢大意;況且上次的事他還被二爺臭罵了一頓。

    於是陳大吹笛,喚來另一壯漢;壯漢飛身奔回通知,沒多久,閻晨便來了,只是這次杜濤並沒有隨行。

    閻晨坐在床沿凝看著病懨懨的她。

    她的膚色本就偏白,此刻更如同屋外的雪景,沒有絲毫血色。

    他以食指采她的鼻息,微弱到幾乎感覺不到。

    他該拍手叫好的。他連一根手指都不用動,她就已命在旦夕,只要這樣繼續延誤下去,她可能撐不過三日。

    可是他為何會有萬般猶豫?

    不該如此的。這些年來,他巴不得將她殺了。

    楚老爺戀童、狎妓、強迫良家婦女,整個人瘋狂變態到極點。

    在他十四歲那年,母親被楚老爺欺負,最後含怨上吊而亡;父親不甘受到這等恥辱,但尚未找到楚老爺算帳,就被楚老爺的護衛亂刀砍死。

    父母在一夜之間相繼死亡的悲痛下,他這才知道,原來大哥也一直遭受到和他相同的苦難,楚老爺不僅欺負他,也同時欺負了大哥。

    只因為楚老爺威脅他們,若敢將此事宣揚出去,必殺了他們的家人。

    他和大哥都有同樣的心思,不願失去父母和家人,只好獨自吞忍這樣生不如死的委屈,才會讓楚老爺繼續作惡。

    直到父母慘死,整件事情才爆發開來。原來,莊裡還有其他孩童也遭受到跟他們一樣非人的對待。

    後來大哥殺了楚老爺,同時放火燒莊,帶領大伙逃出楚家莊。

    逃亡的路途中,他們三餐不繼,過著被官府追緝的日子,曾經讓他以為會死在荒郊野外、飢寒交迫之中。

    幸好他們及時覓得這處有山有水平原有林木的天然屏障,讓大伙可以安身立命,還可以躲避官府的追殺。

    但在他十六歲那年,拜她告官所賜,官府終於尋到他們的下落,直搗麗谷林外,還沒有自保能力的他們,因為抵抗,兩位大叔被官兵殺,他和大哥也幾乎去了半條命,大伙差點全數被擒;幸好當時林中出現猛虎,讓官兵嚇得逃出林中;而他們因為佔著地利之便,趁著官兵亂成一團,才得以躲過猛虎的攻擊。

    經此事件,使他們深刻體悟——唯有使自己更強大,才能保護家人。所以,他們發憤練武,除了自保,還開始對楚家莊展開報復,但仍是敵不過她買來的高手,要不是有杜濤在,他們幾個兄弟早就魂歸黃泉。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楚天鳳主導的,因為楚家那個不成材的楚天祥聽說從不小燒壞了腦,只知道吃喝玩樂,完全無法做正事。

    近幾年,,官府不敢再動麗谷,因為那些為官的,個個貪生怕死,怕與江湖惡賊為敵,怕身家性命遭殃,於是睜隻眼閉只眼,任由麗谷占谷為王。

    以致楚天鳳被逼到走投無路,才會這麼低聲下氣的跟麗谷求和,委曲求全的嫁到麗谷來。

    「二爺……」秋美開口,喚著坐在那已失神許久的二爺;但是,二爺的眼尾一瞪過來,秋美還是沒用的立刻住嘴。

    「你這個婢女是怎麼當的?你是怎麼照顧你家主子的?她都已經病成這樣子了,你竟到現在才通知我?」

    「小姐不讓我告訴你二爺的。小姐說,她想死。」儘管心裡緊張萬分,她還是勇敢的把話說完。

    「她想死?沒那麼容易!」閻晨一把掀開厚被,打橫抱起虛軟無力的楚天鳳。「我不會如她願的。」

    秋美慌亂地道:「你想幹什麼?」連敬稱都忘了說。

    「我想幹什麼,還得告訴你嗎?」

    「二爺,我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她人真的很好。」秋美只好拚命求情。閻晨冷道:「那還不替你家小姐蓋上披風?如果你家小姐有個萬一,你就是害死她的兇手!」

    秋美一聽,連忙拿來披風,密密地替小姐蓋妥。

    閻晨懷抱著嬌軀,大步一跨,走出院落。

    秋美連忙跟上,就算要死,她也要跟鳳小姐死在一塊。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7-28 01:21 AM

第六章

    當楚環貞睜開雙眼,映入眼底的,是張令人心安的俊容。

    「你醒了。」杜濤坐在床沿,右手把著她的脈。

    「杜大夫?」她問得很不確定,雙眼眨了眨,像是在確定什麼。

    「嗯。」杜濤將她手腕輕輕擱進棉被之中。

    「這裡是?」不是她住的地方。

    「二爺的臥房。」杜濤從桌上端來藥盅。

    「我怎麼會在這?」她的聲音依舊沙啞,說起話來仍然無力。

    「二爺讓你過來的。」

    「啊?」她的小嘴微張,有著訝異。

    「鳳小姐,我扶你起來喝藥。」杜濤扶住她肩頭,輕柔地讓她靠坐在床頭上。

    「有勞杜大夫了。」她喘著氣,藥雖苦,她卻連半個苦字都沒喊,只是蹙著柳眉,將藥全數喝盡。

    杜濤將空藥碗放回桌上,才又回到她身邊,讓她再躺回床上,替她蓋妥厚被。「你是我遇過最配合的病人,不像雲小姐。」

    「哦?雲小姐她怎麼了?」

    「要她吃藥,得連哄帶騙的,她就像個小孩,又吵又鬧的。」杜濤有意讓她放輕鬆。

    「雲小姐她很活潑,很開朗,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人一生病。就忘了要假裝,她壓根兒沒發現自己說錯話了。

    杜濤神情略斂。「有雲小姐在,麗谷多了許多新鮮事,也讓大爺笑口常開。」

    「嗯,那我的存在,是不是給大伙添了很多麻煩?」

    杜濤搖首:「鳳小姐的忍耐功夫恐怕連大男人都比不上。」

    「我只是不想給別人添麻煩。」她虛弱笑著。

    「所以寧願讓你傷口惡化?」

    看見杜濤,她總覺心安。多數男子對她的容貌總露出癡迷眼神,更多的是猥瑣及不懷好意。

    但杜大夫那異常俊美的容貌總是氣定神閒、不浮不躁;言語圓潤溫暖,從未有多餘的浮誇。

    看見杜大夫就像看見慈善的長輩,只是杜大夫的年歲明明不大,外表是那麼年輕,頂多比她長幾歲,可那神態卻像極了得道高僧。

    「我以為那只是小傷,大概是為了照顧秋美,不然我很少生病的。」

    在杜濤面前,她的心情整個放鬆,話也變多了。

    「原本的確是小傷,我也不以為意,大概你的傷口碰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才會惡化成這樣。」

    「杜大夫,奇怪了,我肩膀上的傷口好像不痛了。」她一臉疑惑,整個人感覺飄飄然。「我昏迷很久了嗎?」

    「兩日而已。不是傷口不痛,而是我讓你喝了麻藥,暫時不會感到痛意。」這期間,杜濤故意不讓她吃下安眠藥物,讓她可以好好放鬆休息。

    「嗯,原來如此。」她明白的點頭。

    「你的傷口已經清除乾淨,接著按時換藥即可。」

    「清除乾淨?」她一臉疑惑。

    「傷口化膿,必須把那些壞死的肉給清除。不過鳳小姐別擔心,今日一大早,在二爺的協助下,你的傷口都已經處理過了。」杜濤說得雲淡風輕,似乎沒有什麼困難性。

    「所以是二爺他……」

    杜濤點頭。「秋美姑娘不敢見血,滿兒又剛好到鎮上去買藥草,雖然你服了安眠藥物,卻是靠二爺幫忙,才能順利將你傷口處理好。」

    「二爺為什麼讓我來這,又要醫治我的傷口?」他應該恨不得她早點死去才對。

    杜濤明白她沒有說出的心事,雖然他是局外人,但他在麗谷多年,明白麗谷和楚家莊之間仇恨的來龍去脈。

    「前晚我正好不在谷內,是二爺快馬讓人找我回來的。二爺讓你住在這裡,應該是為了方便照顧你。」

    她聽得仍有些恍惚,他不該救她的。

    杜濤淡道:「心魔即魔,心佛即佛。」

    「心魔即魔,心佛即佛?」她喃喃重複著。

    「鳳小姐,你能嫁給二爺真的很好,就像雲小姐和大爺,一切都會否極泰來。」杜大夫果然像得道高僧,一番話說來,讓她的心情越發平靜。

    「嗯。」她點頭。

    來到麗谷之後,她受到閻晨的影響,情緒波動很大,因而導致夜夜不能成眠,就算入睡,也是噩夢連連。

    「只要鳳小姐一心想要求和,秉持佛心,二爺一定會被你感動的。」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嗎?」

    杜濤笑道:「你要放輕鬆,好好睡上一覺,別想太多。」

    她明白杜濤的意思,只是這個仇恨並不屬於她;她只希望閻晨心裡的魔障能盡除,鳳小姐也能放下仇恨,就不枉費她來麗谷所做的一切。

    這時,秋美悄悄推門而入,一看到清醒的楚天鳳,立刻激動的叫嚷:「小姐,你終於醒了!可真嚇壞了我。」

    杜濤離開床沿,好讓激動的秋美可以到床邊。

    「秋美,讓你擔心了。」楚環貞笑得很是虛弱。

    「杜大夫好厲害,他說你晚飯前會清醒,要我去通知秦婆婆弄點吃的,你果真醒了。」秋美歡喜極了,眼角掛著不聽使喚的淚珠。

    「秋美,別讓杜大夫看笑話了。」

    「小姐,你真的嚇死我了。你知道嗎?杜大夫要用刀子刮你的肉,二爺還跟在一旁,我真的好怕好怕你會被……」秋美說不下去了,因為杜大夫就在一旁。

    「傻秋美,我累了,想再睡一下。」她閉上雙眼,頭仍昏昏沉沉。不想去猜測閻晨為何要救她,放任她病死,不是更順他的意嗎?

    「秋美姑娘,藥效發揮作用了,讓你家小姐多休息。」杜濤殷殷吩咐。

    「等她醒來,再讓她吃點肉粥;若有任何不適,再來通知我。」

    「謝謝杜大夫。」秋美感激的頻頻點頭。「你是麗谷裡唯一的好人,若沒有你,我和我家小姐一定會死在這裡的。」

    楚環貞聽著那輕淺的足音離去,睡意襲來,她卻聽見秋美那呱呱呱的自言自語。

    「前個夜裡,因為杜大夫不在谷裡,二爺就直接把你從房裡抱了出來。我嚇死了!還以為二爺要直接把你扔進山谷裡去,沒想到到他還有一點人性,居然把你抱來他的屋子。」秋美哭哭啼啼的,一張小嘴停不下,繼續道:「這兩天二爺來過兩次,一次是杜大夫要刮除你的傷口時,我真的好害怕二爺會趁機一刀殺了你,幸好他沒有下手,否則我該怎麼辦?小姐,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你一定要好起來,我好想回去!」

    她很想告訴秋美,她是回不去的。之前,她的人生屬於楚天鳳的;之後,她的人生是屬於閻晨的。

    不過她還是會想辦法送秋美回去,無論如何,她都要替秋美完成這個心願。

    她不喊苦、不喊痛,沒有生氣、不曾埋怨,即便命在旦夕,她仍是不求情、不訴苦。

    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子?個性竟是這般堅毅強韌。她真的是楚天鳳嗎?

    閻晨看著她左手腕上的傷疤,已沒了那日初見時的震撼。

    那是手腕內側如一彎新月的烙印,在杜濤為她診治肩上的傷口時,他為了抓住她躁動的手,這才發現那道隱藏在手腕內側、被火灼燒的痕跡。

    新婚之夜,他心裡只有滿滿的仇恨,只想著要如何羞辱她、欺負她,雖然脫光了她的衣物,但在燭火之下,他壓根沒看見她手腕上的疤痕。

    會是她嗎?

    記憶如潮水。他回想起過去——

    小小年紀的閻晨,卻有著早熟的心思,他對這種如奴隸般的日子百般不願,卻又走不了,受著楚惡人的欺凌,卻無法抵抗。

    蟬鳴唧唧的夜裡,他一拳一拳地擊在粗壯的樹幹上,為了發洩胸中那股無處宣洩的怒火。

    「你別這樣,這樣手會痛的。」

    他停下動作,循著聲音來源,看見一個年紀比他小的丫頭。

    小丫頭一身的補丁,穿著比他還寒酸,手裡提著一盞油燈,看得出來也只是一個下人。

    他不悅地嗆問:「我就是喜歡手痛,干你什麼事!」

    這裡是楚家莊最偏僻之處,後頭有著一大片竹林,竹林邊有一道隱秘小門,可以通往裝外的山坡;山坡仍屬於楚家莊產業,那荒蕪一片,少有人會經過這裡,是他獨自舔傷的所在。

    「你是不是很難過?」

    地上插著一支火把,映照出他挑眉的邪氣模樣。「你管我難過不難過!」他又重重地朝樹上擊了一拳。

    小丫頭連忙跑過來。「不要這樣!你的手都流血了。」

    他呲牙咧嘴道:「你幹什麼多管閒事?」

    「我娘說,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自己受傷,受傷了做娘的都會傷心難過的。」

    他這才看清小丫頭清秀的模樣,小小年紀不因他的惡言惡語而慌亂,反而有種超乎年紀的沉穩。

    「你是誰?這麼晚了怎麼在這裡?」

    「我是貞兒,我剛從那邊進來。」她指著小門。

    「你是小偷?」他笑得很是邪惡,心裡認定這個小丫頭根本就是看上他的外表,就像那個楚惡人一般,否則怎會深夜跟一個男子攀談。

    「不是的!我是去祭拜我娘,她葬在外面的山坡上。」

    聽她那麼說,他的心情更加浮躁,冷哼道:「哪有人晚上在祭拜的,你在騙誰!」

    「白天我沒辦法來,我還有好多事要做,只能在這個時候。」

    他看著小丫頭哭喪的模樣,想起他剛剛提到的娘,冷道:「你娘去世多久了?」

    「一個月。」

    「你是想要我安慰你嗎?」他趨前,帶著嘲諷的笑。

    她搖首,眼神異常清亮。「我不需要安慰。你不要再這樣了,就算很難過,也不要傷害自己。」

    「你以為你是誰呀,管我這麼多!你快走啦!」

    「我很難過的時候就去跟我娘說說話,你都沒有人可以說話嗎?」她不畏他的壞脾氣,耐著性子跟他說話。

    看著他那雙水盈大眼,他的心一沉,暴躁的脾氣忽然像是淋了雨,有點不知所措,卻好似被安撫了。

    但他不想要一個小丫頭的安慰,他有他的自尊。「就算沒人可以說話,我也不想跟你說。你快走,不要在這裡煩我。」

    他輕輕推了她的肩頭一把,沒想到她那麼不禁推,瘦小的個頭就那麼倒栽跌下,右手上提的油燈就這麼倒在她的左手腕上。

    「啊……」小丫頭嚇得叫出聲。

    他見狀,遲疑了一下,立即一腳把油燈踢離她手上,但是傾倒的油燈的火苗已燒上她袖口。

    她慌張地猛甩手,只是徒勞助長火焰的燃燒;他在情急之下,隨手抓起自己的草鞋,猛地朝她著火的袖口拍打。

    在她的驚嚇之中,火總算熄了。她痛苦地擰眉,呆坐在泥地上。

    「你……你有沒有怎樣?」他有著滿滿的不安,畢竟是因為他推她一把,才會害她跌倒。

    她痛到眼淚嘩啦啦掉,卻還是忍耐的搖首。「我沒事。」

    他彎下身,穿回草鞋,蹲在她身邊。「讓我看看你的手。」

    她怯怯地伸出那只被火燒掉一小截袖口的左手,左手腕上暗紅一片。

    「我沒事,回去抹抹藥就好。」

    他不安地問:「真的?」

    「嗯。」

    她的油燈滅了,於是他拿起插在地上的火把,再撿起地上的油燈,替她重新點燃油燈。

    「你快回去吧,以後不要再多管閒事了。」

    「那你不要再傷害自己喔。」她接過他手裡的油燈,眼淚仍不停,卻仍出言叮囑他。

    看著小小身影往後院方向走去。哪來的小丫頭?這麼愛多管閒事,受了傷也沒有發脾氣,真不知道是傻子還是瘋子。

    其實瘋了的人是他吧?

    幾日之後,他又在這片竹林前見到了那個小丫頭。

    小丫頭仍是提著油燈,由隱秘的小門走過來。

    「又當小偷?」這回,他笑了。

    「不是。我去跟我娘說話。」

    「都說了什麼?」

    「說我很好,要他們放心。」

    他可以感覺得出來,其實她過得很不好。

    「你的手,我看看。」

    她沒有拒絕,伸出左手,他輕輕拉高她的袖子。觸目驚心的水泡在他眼前呈現,他氣怒道:「你不是說回去要上藥的?」

    「我……」她結巴,一臉心虛。

    這該怎麼辦?他只是一個卑賤的下人,根本不知道哪裡有治火燒傷的藥,或許他該回去問娘才是。

    看著他的慌張,她卻笑道:「沒事的,過幾天水泡就會破掉,然後就會結疤,我上次被熱水燙到的時候也是這樣。」

    「這是被火燒到,比熱水燙到還嚴重,你知不知道?」看她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他惱怒起來。

    她略顯尷尬地抽回被他握住的手。「那你的手……」

    「多管閒事!你快回去睡覺啦。」他冷漠地撇嘴。

    她沒有不悅,踩著小小步伐離開他的視線。

    她第三次見到他,是在半個月之後,也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她。

    她左手腕上果真結了疤,形成一道如新月般的烙痕。

    就算他有再多的惡言惡語,她依舊淡笑恬靜,從沒跟他發過脾氣。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貞兒。」她順從的回答。

    那一次,他知道了她的名字;但他沒問,是哪個貞字,因為當時的他根本不識字。

    幾個月之後,大哥火燒楚家莊,他匆促逃離,再也沒有見過那個一身補丁的小丫頭,也不曾再想起那個曾經想要溫言安慰他、卻反遭火燒傷的小丫頭。

    一道傷疤,勾起他年少的記憶。

    會是她嗎?

    閻晨看著仍熟睡中的她,輕執起她的左手。

    看著記憶中相似的疤痕,當時小丫頭的長相已模糊,他甚至想不起小丫頭長得是美是醜。

    只記得他曾經以為她不是傻子就是瘋子,否則明明痛得要死,卻沒吭半聲,還任憑他怒罵。

    這點倒是跟她一模一樣。

    是她假扮成楚天鳳?還是這一切只是巧合?

    這個謎團,他得盡速弄清楚。

    楚環貞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手正被人緊緊握著,那男人綿長的氣息不時在她鼻尖縈繞,她感到萬分困擾,卻不敢睜開眼,就怕不知要如何去面對。

    打從她住進閻晨的屋子,她就不曾再正面面對過他。

    她知道閻晨曾來看過她;在杜大夫來替她換藥時,他也曾詢問過她的病情。雖然口氣依舊清冷,但她可以感覺到他有了些許不同。

    她只好每次都裝睡,睡著了就可以不用去面對,一切都可以假裝沒有發生。

    她不知道他緊牽著她的手代表了什麼意思,她不敢想,更不敢問,幸好就在她幾乎要假裝不下去時,秋美的咋呼聲及時傳來。

    「二爺,你……」

    閻晨一見秋美進房來,這才慢慢放開她的手。

    「你家小姐應該沒事了,等她醒來,你們就回去吧。」

    「回楚家莊嗎?」秋美睜大眼,一臉欣喜。

    「你覺得有可能嗎?」閻晨瞪看秋美。

    「那是……」秋美被這眼神一嚇,連退數步。

    「回山坡邊的院落,沒有我的允許,同樣不能隨意走動。」

    「那萬一小姐她……」

    「讓你們住這裡,是因為這裡離杜大夫的住處比較近,總不能讓杜大夫來回奔波這麼一大段路。」閻晨看著床上的她,故意說給她聽;明知她是醒著的,卻不戳破。

    「若有什麼事,你可以讓陳大來告訴我。」

    這時另一道清脆嬌軟的聲音從門外嚷嚷著進來。「楚天鳳在哪?聽說她快病死了!」

    方婉菁那粉潤的玉容上張揚著嬌氣,風眼中盛滿恨意,手裡拿著一條銀色軟鞭,直接闖進內室裡。

    方婉菁一進內室,這才發現閻晨也在房內,她一臉驚訝。「二哥,你在這?」

    「婉菁,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楚天鳳!」方婉菁在閻晨面前不敢造次,就怕這個二哥變臉時的陰冷。

    方婉菁是麗谷的三小姐,和閻河、閻晨、展劍鋒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原本他們的父母都在楚家莊為奴為婢,後來一起逃到麗谷,歃血為盟,結為異性手足。

    這時閻晨才從床邊站起來,有意擋在方婉菁面前。「她沒事了。」

    「二哥!」方婉菁一臉氣急敗壞。「聽滿兒說她生病了,病得很重,你幹什麼不讓她病死?為什麼要救她?」

    「婉菁,二哥做事什麼時候要跟你報告了?」閻晨挑眉反問。

    這個妹子,大家極為寵愛,也寵出了她自以為是、嬌蠻的性子。

    「她是我們的仇人,我恨不得把她殺了!要不是你派人守在楚天鳳身邊,我早就去找她算賬了。」

    閻晨派親信守著,讓方婉菁及谷裡其他對楚天鳳恨之入骨的人都無法接近她一步。

    「別說二哥沒提醒你,你若敢對楚天鳳不利,別說楚天雲不會饒了你,恐怕連大哥也會很生氣。」閻晨只好拿大哥來壓制她,誰讓她最在乎的人是大哥。

    「哼!」方婉菁氣得跺腳。

    「楚雲天自以為有大哥當靠山,就可以目中無人、胡作非為,我就是要殺了楚天鳳!看她能拿我怎麼辦!」

    方婉菁自小就喜歡閻河,還跟閻河訂了親,卻在拜堂成親那一刻,被楚雲天給攪局打斷。楚雲天橫刀奪愛,她既動不了楚雲天,就恨不得一鞭斃了楚天鳳。

    方婉菁揮動軟鞭,作勢要朝床裡的人兒揮去。

    儘管吵鬧聲這麼大,床上的人早該被嚇醒,但楚環貞還是朝床裡側躺;她不想醒來,她想把這一切紛爭都拋到腦後。

    這是秋美第一次見到麗谷的三小姐,她嚇得縮在牆角邊,就怕被那一閃一閃的軟鞭給打到。她真不明白為何鳳小姐還能睡得這麼安穩。

    「婉菁,別鬧事。如果這事傳了出去,我們麗谷在江湖上要怎麼立足?更何況我們正等著接手楚家莊的產業,一切還得她同意。」

    「二哥!至少你也讓我出出氣,我不會把她打死,我只要把她的臉打花,你就讓我動手吧,否則我心頭恨難消呀。」方婉菁哀求著。

    閻晨扣住方婉菁的手腕。「你別亂來,我們出去。」他一把將她拉出屋外。「你再不乖,我只好讓大哥來懲治你。」

    「二哥,大哥偏心啦!他一定是站在楚天雲那邊。」

    「大哥不是偏心,他對你是手足之情,對楚天雲是男女之情,這是不同的情感。」

    「我不要!我就是要嫁給大哥!我要是嫁不成大哥,楚天雲那個妖女也休想嫁給大哥!」方婉菁氣呼呼的。

    閻晨無奈笑道:「我應該聽大哥的,早點替你找個婆家,想辦法把你嫁出去才是。」

    「你……」方婉菁氣急了,又怕閻晨真的會隨便找個人把她嫁了,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

    見到方婉菁離開,原本在屋側探頭探腦的楚天雲這才走了出來。

    閻晨冷冷地問:「你在幹什麼?」他早就看見楚天雲在那鬼鬼祟祟,為了不讓兩個女人一見面就打起來,他只好快點把方婉菁支開。

    楚天雲甩著一頭紮成馬尾的長髮,笑得一臉幸災樂禍。「方婉菁來鬧事啊?」

    「沒有。婉菁只是來找我聊天。」

    「哦?」楚天雲壓根兒不信。

    剛剛的好戲碼她可是全瞧見了,不過她也不想跟方婉菁正面碰上;不是怕方婉菁,而是,她是來探病的,她不想惹太多閒事,就怕閻晨把氣出在楚天鳳身上。

    楚天雲問道:「楚天鳳的身體好點了嗎?」

    「你不會自己進去看。」

    「不行,你大哥會罵我,他不讓我去見楚天鳳的。」

    「你還會怕我大哥?」閻晨說得很是嘲諷,尾音揚得老高。

    「男人嘛,表面上還是要尊重他一下。」楚天雲嬉皮笑臉的說。

    「我大哥不讓你見她也是為你好。」閻晨瞄看著楚天雲那逐漸隆起的小腹。

    「我知道,所以我就順著你大哥嘛。那楚天鳳的身體到底好了嗎?聽滿兒說她被杜濤扎針時都不會喊痛。」楚天雲一臉的訝異和佩服。

    「要是我,早就唉唉叫了。」

    「你不是已經三餐問過杜濤了嗎?幹什麼還來問我?」閻晨心裡越來越欣賞這個富有俠義心腸的楚天雲,只是嘴上仍不想承認。

    「杜濤是神醫,在他眼裡根本沒有治不好的病,我當然得要來問問你了。」

    「你難道不知道我巴不得楚天鳳早點死?我看你是怕我暗中下毒手,故意來問我的。」

    「你閻二爺,人好,心美、長得更是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這世上再沒有男人可以比得上你,總之你是天下第一帥!」楚天雲吹捧起人來臉不紅氣不喘。

    閻晨一臉無奈。這女人完全沒有姑娘家該有的風範,更被說什麼謙恭溫良了,他只能笑道:「楚天鳳沒事,可以下床走動了。」

    「太好了!不過你也別老是讓她守空閨嘛,這樣你們要怎樣生小孩。」楚天雲說得完全不扭捏,可是被問的人就有了難得的臊意。

    「我壓根不想跟楚天鳳生小孩,你也別管太多,小心我去跟大哥說……」

    楚天雲連忙搖手。「別說,什麼都別跟他說。我的肚子也才四個月大,他有必要緊張成這個樣子嗎?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動的,我可是警察,要在我們那裡,我可是得一直工作到小孩出生的那一天。況且這裡還有杜濤在嘛。」

    楚天雲一臉哀怨的模樣。他知道,她一向好動活潑,但最近被自家大哥看得很緊,不知為什麼,閻晨突然覺得很爽快。

    「喂!你什麼時候要跟我大哥拜堂成親?」

    楚天雲笑了,像只耀武揚威的孔雀,好不得意。「不知道誰說的,永遠都不會認我這個楚家人當大嫂,還有剛剛那個三小姐是怎麼說得?」

    「你又不是真正的楚家人,你不是一直說你是楚天雲的後世嗎!」閻晨反嗆回去。

    「可是我姓楚呀,你最討厭的楚。」楚天雲特別加重楚字的音量。

    「我是很討厭姓楚的,不過又不是要我娶你,我大哥喜歡你就好,你當真不嫁?」

    「不嫁。孩子就跟著我姓楚,就讓你這個叔叔討厭這個姓楚的小孩好了。」楚天雲笑得很是得意。

    閻晨也笑了,難得真心展露笑意,「你這女人,哪有小孩從母姓的,我大哥要是知道了,會發狂的。」

    「管他的,大不了他把我轟出去嘛。」楚天雲算準閻河拿她沒辦法。

    想當初,他可是很討厭她這個楚天雲,曾經三番兩次想致她於死地,若不是她福大命大,恐怕早已死在他手中,也就不會有今日重展笑意的大哥,更不會有閻家的孩子即將出世。

    過往的仇恨,因為楚天雲的努力修補,如今回想起來,那些恨意似乎真的淡了、輕了。

    兩人的話清清楚楚傳進楚環貞耳裡。

    方婉菁的怒意、楚天雲的歡喜,最重要的是閻晨所說的話。

    ——我巴不得楚天鳳早點死。

    ——我壓根不想跟楚天鳳生小孩。

    他若知道她只是個冒牌楚天鳳,不知會不會收回這些刺痛她心的話?

    他若知道他恨錯了人、報復錯了人,真正的楚天鳳仍在楚家莊裡主掌大局,他又會如何看待她這個替身?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7-28 01:22 AM

第七章

    初陽升起,一匹駿馬在林中緩行。

    同樣雙眼被黑布蒙住,不同的是,這次楚環貞身後多了一個男人厚實的胸膛。比起第一次什麼都不知情就被蒙眼帶上馬,這次感覺就踏實許多。

    凜冽狂風吹得急,在崎嶇彎陡的小路上,雖是馭馬而行,但馬兒的速度並不快,可見閻晨有意放慢速度。

    一大清早,閻晨就派人來報,要她稍作準備,他將帶她回南城,只她一人即可,婢女秋美得留在麗谷之中。

    相依為命的主僕突然被分開,這讓秋美感到害怕,經過楚環貞溫言安慰,秋美這才寬了心。

    冷風刮過雙頰,跟他共乘一騎,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她的觸覺卻比平常敏銳。

    他的雙臂從身後環抱住她,操控著韁繩;雖然她努力端正坐姿,但不知道是馬兒行進顛簸,還是他故意,她能感覺到他胸口時時碰在她背上。

    是因為這些日子在病榻上,他幾次溫柔的探看,讓她減輕對他的懼意嗎?這讓她除了忐忑外,還有著一股莫名的羞怯。

    閻晨手持韁繩。

    身前的她,那一頭軟而秀美的烏黑長髮,不時隨著風動而拂上他的臉、他的手,騷動他的五官、他的心;而她那芬芳的體香,更是時時干擾他的呼吸,讓他想忽略都難。

    楚家莊這趟一定得走,雖然她捺了手印,但楚總管顯然並不相信,非得親自見到鳳小姐回莊,親耳聽到鳳小姐同意,才願意移轉那處莊園的地契。

    這件事本該早點進行,卻因為她生病而延宕了一些時日。

    麗谷地勢多變,出入谷只能步行,或者騎馬,或者乘客、驢,以她如此的千金大小姐,想必不會騎馬,為了趕時間,他也只能與她同乘一騎。

    這條山徑,閻晨走過不知幾百幾千次,從來都沒有這次讓他感到這樣的奇異,還有,不安。

    他到底在不安什麼?

    從她上馬開始,兩人之間就靜默無語。他該揶揄兩句,或者冷嘲熱諷一番,不過他什麼都沒說出口。

    他的心思始終停在她身上,想起她手腕上那如新月的疤痕,擾得他心神不寧,無法專心。

    就在他思緒紛擾之際,倏地,馬兒抬起前腿,仰天嘶鳴,這才讓他回過神,極力抓穩手裡的韁繩,控制躁動的馬。

    「啊……」她在什麼都看不見之下,整個因為馬兒突然的鳴叫及躁動而撞進他胸懷裡,在差點要摔下馬時,她感覺到那雙強而有力的雙手緊緊圈抱住她。

    待馬兒稍稍安撫之際,閻晨這才發現,在自己失神之際,馬兒不知何時偏離了慣常定的路徑,居然走入荒草掩沒的林間。

    這處林間,巨木蔽日,更因為長年日照不足,泥濘山徑上滿佈青苔。

    他怎會失神到這種程度?

    這裡幽暗陰森,猛虎野獸時常出沒,麗谷之人除非結伴打獵,否則不會輕易進入這片林內;而這片森林也是防禦外敵的天然屏障,只要將敵人引進這裡,就可以阻擋外敵侵入。

    才這麼一想,一聲吼叫聲驚天動地傳來,當閻晨意識到時,在不遠處的巨木之後,有隻虎視眈眈的猛虎朝著他張大嘴,露出一口尖銳虎牙。

    楚環貞不安地問:「怎麼了?」

    閻晨貼近她耳邊,雙眼緊盯著老虎看。「小聲點,前面有隻老虎。」

    她的臉色刷地變白,緊閉著唇。

    這時,馬兒的雙蹄仍不時踢動,發出達達聲響,不安地連噴著鼻息。

    猛虎似乎也在觀望。

    閻晨附在她耳上輕聲道:「我們得先逃命。」

    「嗯。」她輕輕應了聲。

    他一把扯開她眼上的黑布,她的雙眼眨了眨,看清眼前那幽暗的林木。

    「抱緊我!」話落的同時,他雙手扶上她腰際,將輕盈的她抱高,再將她俐落的轉身,安置在他身前,動作一氣呵成,讓她從背對他變成面對他。

    他的大動作驚動了猛虎,猛虎一步步朝馬兒的方向接近。

    看她那發愣似地,雙手仍垂在身側,他咬牙低吼:「如果你不想摔得粉身碎骨就抱緊我!」

    他的大掌按壓她後腦勺,將她的麗容按在自己胸口上,接著,雙腿用力一平馬腹,策馬疾馳。

    當馬兒放蹄快奔時,她再也沒有猶豫,只能雙手緊緊環抱在他腰上,整張臉埋在他胸前,感覺到冷意直沁骨裡,其它什麼都無法想。

    馬兒奔跑片刻,驀地,路變得不成路,雜草叢生,高高低低,大石小石滿佈,讓馬兒的速度受限,想快也無法多快,況且馬上還馱負著兩個人。

    群鳥驚飛,猛虎放足追來。

    在這樣的地形下,猛虎卻是飛快,須臾,猛虎已咬上馬尾,馬兒吃痛,全身亂跳亂動,不停痛苦嘶鳴。

    閻晨無法控制受傷的馬,再不棄馬,恐怕沒被猛虎咬死,倒先被馬兒摔死。

    於是,他抱著她,旋身飛落地面,就讓這只暴沖的馬暫時為他擋一擋這高大駭人的猛虎。

    下了馬,閻晨並沒有飛快逃跑,反而以極慢的速度走到一棵巨木旁,讓壯碩的巨木擋住他身形。

    而她什麼都無法做,只能緊緊抱住他,緊閉雙唇,就怕不小心發出驚呼聲。

    「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縱使被嚇到,她仍然不想造成他的負擔。

    「少囉嗦,你千萬別從我身上掉下去,否則我可沒空救你。」

    看見猛虎專心在攻擊馬兒,於是他疾走,想起多年前也曾遭受猛虎攻擊,心頭餘悸猶存,要自己絕對以靜制動。

    若論速度,馬兒絕對跑得比猛虎快;若論凶狠,馬兒完全不是猛虎的對手,轉瞬間,已聽不見馬兒的嘶鳴聲,冷的冽的氣息中流動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她的雙手攀在他頸上,臉頰依偎在他懷裡,無論他要帶她往哪兒走,無論發生什麼事,好像回到相遇的最初,她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他。

    閻晨始終抱著她,以他的功力,那輕盈的嬌軀對他不會造成任何負擔,他以日陽為方向,往通向林外的山徑走福彩,以為有馬兒的犧牲,他們可以躲過猛虎的攻擊,沒想到猛虎卻追蹤而至。

    如果是他一個人,他大可放手對付猛虎,可是身邊還有個她,她是萬萬不能有意外,在她還有利用價值之前,他不能讓她有絲毫損傷。

    是這樣沒錯,他告訴自己,他要保護她,完全是基於利益上的考量。

    他來到一棵巨木之後,拍了拍她抖顫的肩;她終於抬起埋在他胸前的小臉,不安地看著他。

    看著她那翦水雙瞳,有著顯見的恐慌,卻仍然鎮定到沒有發出任何驚叫聲。

    「你在這不要動,不管發生任何事都不要動,聽見了嗎?」

    兩人親密的擁抱著,呼吸幾乎交融在一塊,這是第一次,兩人之間這麼靠近,卻沒有任何難堪及刻薄。

    她頷首,麗容上全是不安,緩緩放開自己攀附在他頸項的雙臂。

    閻晨的眼神深邃而幽遠,等她站穩了,這才放開原本環抱在她身上的手。

    今日是去談生意,所以他沒配長劍。拿起藏在靴子裡的匕首,他得先發制虎,於是他探首出巨木,看見猛虎已近在兩丈外。

    當他要衝出去時,耳邊傳來她細如蚊蚋的聲音:「你……小心點。」

    他聽見她的喃喃細語,心頭微微一震,沒有任何猶豫,他再也不是當年那個看到老虎就嚇得腿軟的少年。

    他竄上前,握緊匕首,展現苦練十年的武功,雖然沒有水上飄的好輕功,卻使得一手好劍。

    他想一刀斃了猛虎,但老虎揮動虎爪,那如千斤般的力道讓他無法近它身。

    他在幾個左右前進之後,一刀刺進虎腿裡,猛虎吃癟,卻引來更大的力道,用力一躍,虎爪掃過他身上。

    他被虎爪甩飛出去,在未落地之前,他就借力一躍而起,這才發現原來不止一隻虎,還有另一隻體型較瘦的小虎在猛虎後邊,那隻小虎嘴邊還可以看到大片深紅血漬。

    這讓他渾身重重顫慄!

    小虎看到猛虎受傷,立即向他衝過來,他都還沒站穩,身上尚有虎爪揮過的傷痛,小虎一來,他只能拙劣的左閃右躲,同時受傷的猛虎也對他發動攻擊。

    這時,楚環貞突然從巨木之後跑出來,對著猛虎扔出一支半人高的木頭,力道很輕,對猛虎根本發揮不了作用,卻成功吸引了猛虎的注意,讓猛虎轉移對他們攻擊,改朝她的方向奔去,

    「你在幹什麼?」閻晨大吼,趁猛虎轉往另一方向時,一個飛躍動作,雙手用力一刺,匕首刺進小虎額頭上。

    她快速地跑,可是那雙小腳根本跑不了多快,猛虎還沒追上來,她就已經跌趴在泥濘地上。

    猛虎的大嘴已近在她頭頂上,她跌坐在地上,悚懼的瞪大眼,身體連動都無法動。

    「二哥!」展劍峰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展劍峰和另兩名下屬分騎三匹馬,走在閻晨前頭,因為今日二爺很反常,騎馬的速度過於緩慢,往常二爺都是一馬當先的。

    大伙很識相,畢竟二爺身前還多了一個美人,於是大伙往前先騎一步,反正目的地都是南城。

    只是展劍峰才出麗谷,林內就傳出異常的驚動,還有那馬兒不尋常的嘶鳴聲,之後還聽見老虎破空而來的吼叫聲。

    出於直覺,他們三騎再度入林,藉著聲音一步步尋來。

    「峰弟!」閻晨眼露欣喜。

    三匹馬跑動的聲音成功地讓猛虎暫停對楚環貞的攻擊。

    展劍峰和兩名下屬立即下馬,拔出身上的刀劍,打算助閻晨一臂之力。

    閻晨關鍵喊道:「峰弟,快救楚天鳳!」

    冷風颯颯,虎聲嘯嘯。

    展劍峰看著那張幾乎就要被虎嘴咬下的麗容,以著超平常人的手勁,用力將手中的匕首一射……

    四個武功不弱的大男人經過一番惡鬥,最後合力制服兩隻老虎,也從虎嘴前搶救回那個嚇傻了的楚天鳳。

    楚環貞等等著被虎口吞噬,結果卻幸運地從虎口逃生。

    兩隻老虎被殺的血腥畫面,讓她驚恐到無法動彈。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森林的,依稀記得自己又上了馬,被一具溫暖的懷抱緊緊圈住。

    她的神魂似乎無法歸位,呆呆愣愣,甚至引來其他座位上男人的側目凝看。

    「你多少吃點東西。」閻晨面露憂慮。

    原本快馬奔馳一日即可到南城,如今因為在林內的耽擱,現在末時都過了,恐怕得在這兒留宿一夜,明早再走路進南城。

    她的臉色蒼白,唇抖顫著。那一桌子菜色,她卻沒有絲毫食慾,反而湧起滿腹的噁心感。

    「二哥,她好像嚇壞了,要不要讓她先休息一下?」展劍峰說道。當時那樣的情景,就算是個大男人,也會被嚇傻的。

    閻晨頷首。看她魂不附體的模樣,心有不忍,於是喚來小二。「小二,請準備四間上房,我們要留宿一晚。」

    大伙都知道閻晨和楚天鳳是分睡兩處,所以閻晨口出此言,也就不會覺得訝異了。

    「大爺,對不住,今晚小店只剩下兩間客房。」小二堆起抱歉的笑意。

    展劍峰問:「都沒房間了嗎?」

    小二笑道:「大爺,要是有房間,我哪會不拿出來做生意。」

    閻晨道:「沒關係,就兩間吧。」

    「謝謝大爺,小的立刻去準備。」小二隨即離開。

    「二哥,那她……」展劍峰欲言又止。

    「峰弟,委屈你們三人擠一晚了。」閻晨看著失神的她。「她當然是跟我一起睡,你有疑問嗎?」

    展劍峰連忙搖頭。「二哥,那你先送她上樓吧。」

    長久以來恨楚天鳳入骨,就算親眼見到楚天鳳捨身救二哥,展劍峰還是無法扭轉對楚天鳳的憎惡。

    「你……」閻晨從未喊過她名字,於是拍拍她的肩。

    她一嚇,整個人跳了起來,由於動作過大,致膝蓋撞上桌腳,差點跌下,閻晨立即伸手扶住她手臂。

    這一痛,她似乎清醒了些。

    她看著眼前的閻晨,表情很激動。

    「你……你有沒有怎麼樣?老虎呢?老虎……它要吃了你……」她的雙眸盈滿恐慌,眼睫一眨,淚水無聲掉下。

    美人一哭,連天地都動容。

    閻晨似乎又看見了那個舔著糖葫蘆的天真姑娘,在座的展劍峰和兩個下屬也軟下了心,少了幾分對她慣有的敵意。

    「沒事了。」閻晨輕哄著。

    「真的?」

    「我送你上樓休息,待會我再讓店小二弄個湯麵給你吃。」

    客棧裡,有些男人的目光太猥瑣,讓閻晨感到不悅。

    「可是,今晚我們要回南城。」

    「明早我們再啟程。」閻晨拿出腰際裡的手巾,低低斥喝:「不要哭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欺負你。」

    閻晨想要幫她擦拭眼角的淚水,她一驚,連忙想閃開,這才發現肩膀被他的大手給按住。

    「我……我自己來。」

    閻晨沒順她的意,眼神環視客棧一圈,直到那些男子因為他那陰森的眼神而避開對她直視,他才繼續將那礙眼的淚水擦掉。

    「走吧。」閻晨牽起她的柔荑。

    楚環貞想拒絕閻晨的牽手,卻拒絕不了,因為他完全沒給她掙脫的機會,她只能跟隨著他,來到小二安排好的上房。

    閻晨交代道:「你休息一下,我還得跟峰弟商量一些事,我待會再來。」再凝看她一眼,閻晨這才離開。

    楚環貞呆坐在椅子上,回想起今早所發生的一切。

    閻晨剛剛對她的溫柔,彷彿又回到南城大街上那個溫潤如玉的和暖公子。

    他一路呵護著她,抱著她逃命,沒讓她受到半點傷害,那些惡言惡語彷彿都不存在;今日他給予她的柔情,比在老虎嘴下逃生,更讓她感到震撼。

    俄頃,閻晨請小二在房內添了一盆暖火,並且送來一碗清淡的湯麵。

    「你得吃點東西。」

    「多謝。」那面香氣撲鼻,足以令她胃口大開。

    「吃了才有力氣,可別說我虐待妻子。」

    妻子那兩個字,他總是帶著略微的嘲諷,此刻也是含著嗓音,卻有著絲絲不明顯的氣怒。

    她舉箸,撥弄湯裡的麵條。

    「憑你也想救我?以後不要再做那種自不量力的事了。」閻晨說得沉重,因為他真的很生氣。

    一個弱女子,居然做出這麼大膽的行為,萬一她死在虎嘴之中……他真的不敢想像這樣的後果。

    「我不想老虎傷了你。」為了掩飾不自在,她只能一口口吃著面。

    他怒道:「老虎傷得了我嗎?你也太瞧不起你的夫婿了!」

    她惶惶迎上他的眼。「我沒有瞧不起你,我只是擔心你。」事實證明這個男子雖然恨透了她,就像前些日子她在病榻上,他終究還是會救她一命。

    聽見她的擔心,他的脾氣全緩了下來。「今晚,我會跟你一起睡。」

    「……」她的手一頓,柳眉蹙起。

    「夫妻同睡一房是天經地義。」

    「……」食慾沒了,她輕輕擱下手中的筷子。

    「你最好吃飽些,明天才有力氣趕路。」

    「……」他說得沒錯,她得要有體力,她可不想拖累他,只好又拿起筷子。

    她總是這樣,極力隱藏情緒,從不口出惡言,就算再怎麼痛,她都努力咬緊牙關,這讓他又將她跟貞兒的身影重疊在一塊。

    他和她面對面坐著,她感覺到他那凝視的目光,只好低下頭,快速把面吃光。

    直到她吃完麵,氣色看起來稍稍紅潤些,他這才問:「你傷得重不重?」

    她搖首。「我沒有受傷。」

    他氣怒,渾蛋擰得緊。「你就不能老實說嗎?這樣隱藏自己的傷口,對你有什麼好處嗎?」

    「我真的沒事。」她不明白,他是在關心她還是在對她生氣?她已無法從他說話的語氣和表情,探究出他真正的意思。

    「讓我看看,別一點小傷又弄成大傷。這谷裡又不是只有你一人,杜大夫沒辦法這樣照顧你。」他早已看見她微縮雙腳的動作。

    「我真的沒事。」她再說一次,就怕他真的要看。

    「你全身上下我哪處沒看過,你還怕被我看見你的腳?」他的尾音微揚,有著不可置信。

    「你……」她無措,關於這麼赤裸的話。

    「不然,先談談你左手腕上頭的傷疤是怎麼來的。」閻晨有意的先讓她慌張,這樣或許才能問到真話。

    「傷疤?」從來沒有人問過她,應該說從來沒有人發現她手腕上有疤痕,所以當他提起時,她才會有片刻的懷疑,是她聽錯了嗎?

    「是呀,怎麼弄的?那麼一大片。」

    「被油燈燒傷的。」她老實說,就怕他又要看她的傷口。

    他心頭一震!「你這麼大的人,還會被油燈燒傷?」

    「那是小時候不小心跌倒,油燈燒到了手,才會留下這個疤。」他的問話勾起了她的回憶,想起那個總是在發脾氣的少年;她的雙手擱在雙膝上,右手輕撫著左手腕的疤。

    閻晨凝看著她。

    到底是當時的楚天鳳假扮成一個低下的婢女,還是眼前的她假扮成楚天鳳?

    難怪他在南城大街上第一次看見她時就覺得她分外熟悉,才會讓一向明哲保身的他難得的多管閒事,還脫口喊出「貞兒」這名字。

    不過當時的楚天鳳可是天之驕女,被楚老爺及楚夫人捧在手心之中,萬萬不可能假扮成一個低下的丫頭,且在深夜時分走進那片竹林中。

    那就是眼前的她假扮成楚天鳳嫁給他了?

    以楚天鳳對麗谷報復的手段,不該會以身涉險來到麗谷,所以這李代桃僵絕對是有可能的事。

    楚環貞感覺閻晨的目光灼熱,不似以往的邪惡及剛剛那股怒火,她有些莫名的慌。「二爺……」

    那一聲二爺讓他更確定自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以楚天鳳的行事作風,萬萬不可能這麼柔順及謙卑。

    「你的手,我看看。」

    「沒什麼好看的。」

    他起身,繞過小圓桌,坐到她身邊。

    她起身想逃,無奈她的左手腕倏地被他掃住,害她全身僵住,就怕他再有進一步動作。

    他知道她怕他。在洞房之夜給她吃足苦頭之後,已達成他欺凌她的目的;可是這會他的心頭卻很不舒暢,甚至氣惱她對他的懼意。

    他拉起她袖子,摸上那一片凹凸不平的肌膚。「那時你幾歲?」

    她戰戰兢兢地答道:「十歲吧。」

    「你好歹也是楚家莊的大小姐,怎麼被油燈燒傷卻沒有醫治?」

    「有……有呀。」

    「有怎麼會留下這麼醜陋的疤痕?」

    「……」她想縮回手,他卻沒有如她的意。

    「你還叫我二爺?」

    她不明白他突然的柔情是怎麼回事。「我……」

    「你可以喚我一聲晨哥哥。」

    「你……」她十足受驚樣。

    他目光灼灼。「為什麼要救我?」

    「那是我應該做的。」她暗忖,原來是因為她救了他,他才會對她這般柔情細語。

    「原來我這個夫君比猛虎還要令你害怕。」

    「沒有!你千萬不要誤會。」她不是怕他,而是不習慣他的親近,就怕自己的心會從此沉淪。

    他忽然放開她的柔荑,蹲到她身前,瞬間撩高她的褲腳。

    「你別這樣!」她窘困,卻無法阻止他。

    為了方便騎馬,她穿著寬鬆的棉褲,他執意將她雙腳的褲管都卷高,直到她雙膝露出皮破血流的慘狀。

    「這還沒事?」他抬首,看著紅著一張臉的她。

    「我自己會抹藥……」她結巴了。

    「然後過沒多久傷口就自動會結疤,是嗎?」

    「嗯。」她頻頻頷首。

    他失笑。兜了一圈,原來她確實是那個穿著一身補丁的小丫頭,因為她這性子可說絲毫沒變。

    他支手從懷裡挑出一瓶藥罐。

    「你要幹什麼?」她急了。

    「杜大夫配的外傷藥,可以消炎止痛。」他以尾指挑起一些藥粉,灑在她雙膝的傷口上。

    她的雙眼泛起一層水霧,不懂他為何突然對她這麼好,這讓她受寵若驚,但更多的是惶惶不安。「為什麼?」

    「這是我應該做的。」

    她垂低視線,想遮掩那分感動。

    「等藥粉干了,才可以放下褲管。」他看見她眼裡的淚水,不喊苦、不喊痛的她,只有眼淚要洩露她心裡的脆弱。

    「吃完早點歇息,明早還要趕路。」閻晨放開她的手,沒再多說什麼,收拾完藥瓶就走出房間。

    直到閻晨走出房間,她才吁出一大口氣。

    幸好他沒有執意要看她的手肘,要不然她真的不該如何自處。

    想像著夜的來臨,她開始提心吊膽。

    她得早點入睡,那麼他就不會來打擾她,這才是上上之策,就像那時在病榻上時。

    她快速坐在床上,看著撩高的褲管,對於他這樣輕輕的碰觸,她居然感到臉紅心熱、全身燥熱?

    洞房之夜被他折磨的情形似已被她拋到九霄雲外,他才對她有一丁點的好,她就已不受控制的想跟他接近,看來她真的無藥可救了。

    想著想著,原本只是假裝睡著,沒料到這一整天的驚駭加奔波,讓她體力嚴重透支,就這麼靠在床頭,不久便沉沉睡去。

    閻晨輕推開房門,腳下幾近無聲,來到床邊看著那張熟睡的玉容,臉上有著連自己都不懂的笑意。

    他輕柔地將她放躺在床裡內側,替她將褲管放下,自己再脫下外袍,在她身邊躺上,小心翼翼地替兩人蓋妥被子。

    她雖然不是楚天鳳,卻還是楚家莊的人。是楚天鳳安排要對付麗谷的棋子?還是楚天鳳用以犧牲的對象?

    想起年少時的記憶,想起嬌弱的她不顧一切從虎口下救了他。

    他是否可以期待他的妻子只是萬般不由己的當上楚天鳳?那他是否可以釋放自己的感情,以真心真情對待她?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7-28 01:22 AM

第八章

    南城最大的聞香客棧裡,在最幽靜二樓的臨窗廂房內,長形桌的兩側,坐著原本分屬敵對的兩方人馬,這一邊坐著閻晨、展劍鋒和表面上為楚天鳳的楚環貞;另一邊坐著表面為楚總管的楚天鳳和另一個面生男人。

    楚環貞身上穿著暖袍,臉色被烘得紅潤。

    一早起來,楚環貞就發現自己不但和閻晨同床共枕,還依偎在他懷裡。她只能想說是自己累壞了,累到完全沒有知覺。

    原本的寒意全因男人的體溫而讓她四肢暖和,連帶地她整個人也如同煮熟的蝦子,自始至終都還可以感覺到那怦怦心跳,甚至不敢直視閻晨的眸光。

    「在下裘嘯天,是鳳兒的遠房表哥。」名為裘嘯天的男人,沉穩、內斂,沒有任何形於外的表情。

    這次回南城,楚天鳳原本力邀閻晨到楚家莊作客,也等同是帶鳳小姐回娘家,但閻晨堅持在聞香客棧會面。

    自從確定身邊的女人不是楚天鳳之後,閻晨還不知道真正的楚天鳳在何處,豈會傻到去自投羅網。

    一直以為楚天鳳在主持楚家莊大局,看來幕後尚有高人,不知是麗谷的情報太不靈光?還是這個裘嘯天太會隱藏,直到現在才現身?

    「鳳小姐,看你氣色很好,想必二爺待你很好。」楚天鳳帶著笑意,眼神卻精明銳利。

    楚環貞微笑道:「楚總管,二爺對我很好,請不用掛心。」

    「鳳兒,」裘嘯天笑道:「在麗谷一切可好?」

    楚環貞客氣地道:「表哥,一切都好。」

    「鳳兒,喝口熱茶,天冷,別著涼了。」那一聲鳳兒既輕且柔,閻晨毫不避違的在外人面前展現柔情,親手替她斟滿熱茶。

    楚環貞渾身一顫。「多謝。」

    閻晨笑道:「跟我客氣什麼,我們是夫妻呀。」

    他仍是一身慣常的白衫,但今日的他與以往大不同,對她的態度就像冬陽般,令她感到暖乎乎的。楚環貞無法不這麼想,閻晨是故意在外人面前對她表現出恩愛情意。

    雙方人馬簡單寒暄過後,裘嘯天立刻將話題導入正事,他道:「鳳兒,關於南城西方那處莊園,手印可是你親手捺的。」

    閻晨牽住她的柔荑,柔情地道:「你可要告訴你表哥,那是你親手捺的,我可沒強迫你。」

    「表哥,是我捺的。二爺說楚總管要經過我同意,所以我就……」這個閻晨可不可以不要牽她的手?這樣會讓她的思緒中斷,舌頭也似打了結,根本無法說話。

    「鳳小姐?」楚天鳳冷眼看著他們之間的情意,淡道:「那處莊園式老爺最喜愛的一處房舍,聽說老爺以前在那裡養了許多奇珍異獸,可惜呀,後來那些罕見的異獸都變賣求現了。」

    「環貞。」

    裘嘯天原意是喊楚天鳳,可楚環貞卻抬首,等一抬首,才驚覺自己反應錯了,只好連忙又垂首。

    閻晨清清楚楚看見她的動作,卻仍帶著笑意。

    裘嘯天繼續道:「鳳兒嫁夫該隨夫,況且這是跟麗谷的交換條件,相信閻二爺一定會有所作為,努力讓兩家和好,永享平安幸福的。」

    楚天鳳連忙頷首表示贊同。「表哥說得有理。聽說閻二爺想要養馬,那可選對地方了,那個地方佔地寬廣,還有一片肥沃的土壤,可以種出鮮美的糧秣。」

    閻晨笑道:「那沒問題的話,後續的轉移手續就請盡速辦理。」

    「沒問題。」楚天鳳一口答應。表面功夫做得十足,這次主要是要楚環貞回莊一趟,於是她道:「閻二爺若不反對,趁時候還早,讓鳳小姐回莊,莊裡的人都對鳳小姐思念甚深。」

    閻晨頷首。「那是當然,鳳兒……」

    一聲輕喚,卻沒有喚起低垂眼簾的楚環貞,於是閻晨再喚:「鳳兒,怎麼了?」

    「啊!」楚環貞這才回神。「沒事,我沒事。」

    「看來鳳小姐和閻二爺很恩愛,這樣我就放心了。」楚天鳳笑道:「鳳小姐,莊裡的人非常想念你,還請你回莊一趟探望莊內的老老少少,也可以指示我們大家接下來該如何處理莊裡的大小事務。」

    楚環貞抬眼,看著閻晨。

    閻晨溫柔笑笑道:「回去吧。晚飯前,我讓峰弟在楚家莊外接你,明早我們再回麗谷。」

    雙方再客氣的寒暄,閻晨、展劍鋒親自送他們下樓。

    見楚總管一行人上轎離去後,閻晨對展劍鋒附耳道:「峰弟,讓人盯緊楚家莊的行動。」

    自從楚天雲成為閻河的人之後,麗谷就再也沒有對楚家莊動過任何歹念。

    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每次和楚家莊的人交手,閻晨和展劍鋒雖然在明,但還有一閻河為首的人馬在暗,就怕楚家莊會使出下流手段。

    抽絲剝繭,事情似乎已經逐漸明朗,只需再確認一事,那麼楚天鳳的真實身份就可以明白確認了。

    「告訴我在麗谷的一切。」

    回到楚家莊,為避人耳目,楚天鳳特地將楚環貞帶回自己的閨房,兩人關起房門後,楚天鳳立即展現咄咄逼人的態度。

    「我和秋美獨居在一處院落,平時難有機會可以見著二爺。」楚環貞一臉沉靜,實話實說。

    「你的意思是,閻晨沒跟你同住一間房?」

    「嗯。」這樣的私密話題,楚環貞很不想談,但恐怕由不得她。

    「不可能!剛剛我明明看見閻晨對你很好,你是故意騙我的嗎?」

    「我沒有騙你,這是真的。不信你讓秋美回來,你可以問她。」楚環貞淡淡辯解。

    楚天鳳緩下心緒,口氣刻意放柔。

    「也對,你也沒那個膽子敢騙我。不過,以你的美貌,閻晨怎麼可能不被你吸引,他應該會像那些被美色迷惑的昏君,對你言聽計從,最後只愛愛人而放棄江山。」

    「閻二爺不是那樣的人。」楚環貞想著,要是閻晨是那樣的人,她是否就不用吃這麼多苦頭,心也不會沉淪得這麼快。

    「大家都知道他跟城裡名妓張詩詩很要好,難道你連一個妓女都比不上?」

    「……」楚環貞無言,只能默默聽訓。

    「官府的人明知張詩詩是閻晨的老相好,明知閻河和閻晨就窩藏在麗谷之中,可是卻沒有人敢動麗谷。為官的兩張嘴,個個都是貪生怕死之輩。」楚天鳳明白,若要報仇雪恨,靠官府還不如靠自己。

    這些年來,那些為官的大爺有多麼勢利,楚家莊得要貢獻多少銀兩,才肯派出捕快去抓人,但現在卻連銀兩都使喚不了官差。

    因為麗谷的惡勢力年年壯大,官府根本不想招惹他們,就怕會死於非命;況且,楚家莊已經沒落,官府更是犯不著為了楚家莊而去惹怒一群盜匪。

    「鳳小姐,閻二爺不是我能夠使喚的。」張詩詩的名如雷貫耳,楚環貞像被針紮了心,那是無法喊出口的痛。

    「既然你使喚不了他,那就像辦法殺了他,最好連閻河一起作掉。」

    楚天鳳從懷裡拿出一包藥。

    「不……」楚環貞連連搖首。

    「你別忘了是誰把你撫養長大的;你別忘了我是怎麼讓你衣食無虞的;你別忘了你娘的墳還在楚家莊;你別忘了當年事誰幫你處理後事的。」楚天鳳迭聲強調。

    「我沒忘!我感謝楚夫人和鳳小姐為我和我娘所做的一切,但是我不能殺人。」難得地,楚環貞的語氣有著微微激動。

    「你若不殺了閻河閻晨,我就把你娘的墳給掀了,讓她在天之靈難以安息,讓她看看她的好女兒是怎樣對待我的!」

    楚環貞一臉淒苦。為什麼要讓她做這樣的抉擇?

    威脅不成,於是楚天鳳只好溫情喊話。

    「要不是你在南城大街北縣太爺的公子撞見,縣太爺公子登門來提親,我何必要急著把你送進麗谷;若不把你嫁進麗谷,你就一定得去當縣太爺公子的小妾,因為只有麗谷的勢力才能跟縣太爺抗衡。」

    明知這是楚天鳳有意安置的罪名,楚環貞還是只能承受。「我懂。」

    「貞兒,只有你明白我這些年是怎麼過的。我得肩負起重振楚家莊的重責,我還得對抗麗谷的攻擊,我對那些死在大火之下的亡靈發過誓,我若無法血債血還,就讓我直接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鳳小姐!」楚環貞沒想到楚天鳳會發下這種毒誓。

    「天祥的腦子燒壞了,整天只知道吃喝玩樂,我是不可能指望他了。我只有你、表哥,我們得同心協力,是不?」楚天鳳握緊楚環貞的雙手。

    「我明白鳳小姐心裡的苦,可是我真的做不出殺人的事。」

    「貞兒,你怎麼這麼笨!你難道不知道閻晨早晚有一天會殺了你?」

    楚天鳳故意說出恫嚇的話。

    「我甘願替你擋去所有災難,我早就將生死看破了,我願意捨生來報鳳小姐的恩情。」

    「你!」楚天鳳氣急了。「你是說你寧願自己死,也不要閻晨死嗎?」

    「鳳小姐,雲小姐懷有身孕了。」

    「什麼!」楚天鳳顯得很吃驚。

    「雲小姐的孩子再過不久就要出世。我們都有失去雙親的痛,孩子不能沒有父親,冤冤相報何時了?鳳小姐,你就放下一切吧。」這是第一次楚環貞拒絕楚天鳳的命令。

    「她居然懷孕了!難怪她不可回來。她根本就是一心向著閻河,那你呢?你是不是也懷了閻晨的孩子?」楚天鳳咄咄逼問。

    「我沒有懷孕。只要楚家人都平平安安的,何不一切就到此為止?」

    楚天鳳仰天苦笑。「就算我想一切到此為止,閻河也不會放過楚家莊的!」

    「不會的,雲小姐人很好,她不會讓閻大爺做出傷害楚家莊的事,你看我這個楚天鳳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

    「怎麼?當了二爺夫人變得不簡單了,不僅話變多,居然還能教訓我。是閻晨給你的膽子?還是他已經知道你是假的楚天鳳?」楚天鳳深沉的眸裡全是算計。

    楚環貞猛搖頭,卑躬屈膝地道:「鳳小姐,貞兒不敢,閻二爺什麼都不知道。」

    楚天鳳仍是把那包藥粉強塞進楚環貞手中。她相信一向乖巧、對她言聽計從的楚環貞絕對不會背叛她。

    「這藥無色無味,以一小茶匙加入飯菜裡,食入者一天後才會暴斃,所以絕不會懷疑到你頭上。」

    楚環貞仍搖首,表情凝重而淒苦。

    「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至少得除掉一個人,否則我就挖你母親的墳,讓她暴屍荒野,讓她難以安息。」楚天鳳陰冷地道:「貞兒,你千萬不要讓我失望。」

    「好,我答應你,我都聽你的。」楚環貞握緊那包藥粉。

    這樣的爭辯無意義,十年多的仇恨,已蒙蔽了鳳小姐的心智,根本無法聽進她的勸言。她心中已下了決定,就讓她來承受著所有的一切吧。

    楚天鳳眼露歡喜。「這才是我的好貞兒。你放心,你下手之後,我會讓人把你送出麗谷的。」

    「不用了,既然不會懷疑到我頭上,若送我走,豈不讓麗谷的人心生疑竇。」心思一定,楚環貞已恢復慣常的寧靜,唇邊有著篤定的笑意。

    「你說得有理。如今雲兒有了閻河的骨肉,那我可以饒閻河不死,我也不會對麗谷的人下重手,但我一定得拿閻晨的命來祭祖,否則我有何顏面站在那些死去的家人墳前?」

    楚環貞頷首,靜默無語。

    她已經盡全力了。

    她只能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解決這一連串難題。

    清澄的天光,午後時分,風吹竹林,沙沙作響。

    閻晨看見那座墳,那墓碑上寫著:

    楚氏之墓,不孝女環貞。

    楚環貞?

    閻晨心中一震!那不是楚總管自稱的名字?

    這裡位於楚家莊外的山坡,雖是楚家莊產業,但這裡算是偏僻荒郊;他憑著從前的記憶,熟門熟路的找到這塊墓地。

    這裡有幾十座墳,大都姓楚,看來是楚家的墓園,他一一找尋著,終於發現了這塊墓碑。

    他擰眉細思,在聽見那踩著枯葉的窸窣足音時,連忙退守到隱密的大樹之後。

    遠遠地,只見「楚天鳳」推開竹林邊的小門,穿梭在許多墓地之間,最後來到剛剛他所站立的墓前。

    她用那白柔的雙手,不畏骯髒,掃除墳頭上的枯葉及泥土,打理了片刻,才雙手合十擱在胸前,在墳前雙膝跪下。

    「娘,貞兒來看您了。」她帶著笑意,眼神專注。

    「娘,今日太倉促,來不及備酒菜,下次貞兒帶您愛吃的荷葉糕來看您,您說好不好?」

    她一字一句緩緩道:「貞兒嫁去麗谷之後,二爺對貞兒很好,請娘不用掛心。」

    冬陽燦爛,映照她拿晶亮的大眼上一層水霧,她的語氣愁緒中有著淡淡歡喜。

    「當鳳小姐替身已十一年,如果早幾年貞兒就替鳳小姐受過,讓貞兒跟著娘一起去,讓麗谷報了血海深仇,是不是現在就不會有這麼多紛爭了?」她歎了口氣,有著不自覺的苦笑。

    「娘,每個人都有他的難處,大家都被環境所逼,要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貞兒明白,鳳小姐跟二爺都一心想報仇,他們都沒有錯,錯的是造化弄人。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他們放下仇恨之心?」

    「貞兒從沒想過會活這麼久,總以為很快就可以去見您,沒想到貞兒還有幸能夠嫁給二爺。」

    她看著墳,有好半天都沒說話,深深歎了氣之後,才又說:「娘,鳳小姐對我們有恩,該還的我一定會還給她;娘,貞兒好想您,真的好想您,我好想去見您;娘,清明節,貞兒恐怕無法來為你掃墓了。」她努力將淚水含在眼眶之中,不想在娘面前顯現脆弱。

    「娘,時候不早了,貞兒得走了,請娘保佑二爺、保佑鳳小姐,保佑他們平安幸福。」

    她起身時,雙腳因為久跪而差點跌倒,幸好即時穩住,沒有慘跌。

    這時,閻晨差點就要衝出去扶她,幸好最後沒有躁動,看著她循著來時路走回去,他這才從大樹後探出身。

    他的耳力極好,將她的喃喃自語全聽進耳裡。

    從她聽話裡,可以拼湊出事情的原貌。她只是楚天鳳的替身,她只是代替楚天鳳擋麗谷的刀劍。

    楚天鳳究竟給了她什麼樣的恩惠,讓她可以代替楚天鳳受死?他是否可以慶幸麗谷沒有殺錯人,否則他又情何以堪?

    她最後那一段話讓閻晨心中升起無限愛憐。他如此待她,她居然還要她娘保佑他們平安幸福。

    她以楚天鳳之名嫁進麗谷,早該知道麗谷不會善待她,但她還是要代替楚天鳳而來。

    以楚天鳳的心性,難道就像是逼迫楚天雲的方式一樣,將她逼來麗谷,好幫楚家莊做些危害麗谷之事?

    千頭萬緒,只是,他該揭穿這一切嗎?又要如何揭穿?這反而讓閻晨躊躇不前了。

    天際驟變,濃雲翻動,陰霾滿佈。

    眼見就要落下大雨,展劍鋒從楚家莊外速速將楚環貞平安送回聞香客棧。

    「你……」展劍鋒也不知該如何稱呼這位楚家莊的大小姐,乾脆不喊稱謂。「你自己回房吧,我尚有要事。」

    「多謝,四爺。」楚環貞微微福身,玉容上笑意盈盈。

    「你……不客氣。」展劍鋒有著落荒而逃的尷尬,誰讓楚天鳳真的美,完全沒有傳說中的狠勁,還他連眼眸都不敢與她對上,就怕被勾了魂。

    楚環貞看著展劍鋒離去,這才踱步往客棧後院走去。

    閻晨租下聞香客棧最清靜的上房,她緩步來到房外,笑鬧聲從半開窗子透洩出來。

    「二爺,你好壞,你來南城都沒來看詩詩,你不知道詩詩好想你嗎?」

    詩詩這名字,讓楚環貞心頭一震,腳步在門邊遲疑了下,縮身到窗邊,忍不住往房內偷窺。

    「我忙嘛。」

    只見閻晨笑著,滿臉春風的坐在床上,張詩詩就坐在閻晨的大腿上,整個人幾乎要挨近閻晨懷裡。

    「我看你是有了新人忘舊人,忘了詩詩對二爺的好。」張詩詩眼尾淡淡一瞇,發上簪這亮麗的金步搖,小嘴吐出的話全是旖旎風情。

    閻晨笑道:「我哪敢忘了你,你可是大名鼎鼎的詩詩姑娘。」

    「忙著跟你的新婚嬌妻在床上打滾?」張詩詩說起這話來臉不紅氣不喘。

    閻晨笑問:「詩詩,你這是在吃醋?」

    「鳳小姐我是見過的,長得真是標緻,沒有男人不被她迷得昏頭轉向,只是你別忘了,我為了你洗盡鉛華,把所有男人都推擋在門外,我不求當正室,只求當小妾,這是你答應我的。」柔美、嬌嗲的嗓音,任憑哪個大男人都受不了。

    「詩詩,我才剛新婚兩個月,沒道理就要納妾。」閻晨坐正身體,一臉嚴肅,雙手推拒著張詩詩的纖腰,讓她不再貼靠在自己身上。

    「我又不是說現在,我只求二爺不要像這次這麼久沒來看人家,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張詩詩撒嬌的功力一流,感覺到閻晨有意的拒離,說著說著,那艷紅小嘴就要吻上閻晨唇角。

    閻晨僵住。

    以前他對張詩詩是迷戀的,她的身體對他充滿了誘惑力,少年時噁心骯髒的記憶在張詩詩身上得到前所未有的舒解。

    張詩詩懂得迎合他,讓他可以擁有身為男人的驕傲;她在他身下,總是發出愉悅的呻吟聲,更是笑得如花般燦爛,他只要稍稍表現,她就會有慵懶饜足的神態。

    他喜歡滿樓紅袖招,似乎因此就能忘掉過去的醜陋,也能填滿他心裡的空虛,直到遇見了張詩詩,他得到享用張詩詩的專屬權利,於是他再也看不上別的姑娘,就只專寵張詩詩一人。

    後來,張詩詩賊也不跟其他男人好,她的閨房只有他能進去,反正她早已賺足贖身銀兩。

    他明白張詩詩不敢奢望能嫁給他當正室,但也一心盼著當他的小妾。

    他曾經想過,不管她的出身如何,在娶了死對頭楚天鳳之後,他是有意要迎娶她入門的。

    畢竟張詩詩可以帶給他身為男人無窮的快樂及滿足。

    只是,現在……

    當張詩詩那過嗆的粉味讓他想起總是一身淡雅香氣的楚環貞;當張詩詩的小嘴吻上他的唇時,他腦中想的是她那沉靜且篤定的笑顏。

    張詩詩的美是艷光四射;楚環貞的美是靜謐恬適。

    張詩詩的風流言語,讓他著實感到不耐,才要推開張詩詩,這時窗外傳來了細微響聲。

    「誰?」閻晨輕輕推開張詩詩。

    張詩詩下了床,瞪著窗外的不遠之客。

    閻晨此時已旋風般推開窗欞,看著跌坐在地上、一臉苦惱的楚環貞。

    「你……」閻晨連忙推開房門,快步走到房外。

    「我……」楚環貞一臉尷尬,「有沒有受傷?」閻晨輕柔地扶起她。

    「沒有。」楚環貞連忙搖首。「我才剛剛……我什麼都沒看見。」此話一出,倒是顯得一向鎮定的她,有著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窘困。

    因為看到了張詩詩親吻他,她心一急,想要離開,沒注意雙腳原本的傷還沒痊癒,就因為過於急迫而絆倒在地。

    閻晨沒有猶豫,將跌坐在地的楚環貞打橫抱起。

    「你……」楚環貞驚呼。

    閻晨將楚環貞抱回房裡,無視張詩詩的存在,將她抱到床上。

    「你老是說你沒事,結果呢?」他挑眉反問,帶著絲絲怒意,「我得親自確認。」

    閻晨子在楚環貞身前半蹲下來,打算掀開她的裙擺——

    「二爺,有……有外人在……」楚環貞支支吾吾,有著不自在的難堪。

    「你是楚家莊的鳳小姐,也是二爺的妻子,我見過你,我不是外人啦,我是張詩詩。」張詩詩揚起一抹笑容。

    「我不認識你。」對於張詩詩大膽的眼神,楚環貞覺得無地自容。她是閻晨的正室,但此時此刻她卻像是一個外人般。

    感覺到楚環貞的窘困,閻晨也不為難她,從半蹲該坐在她身邊。

    「難怪鳳小姐不認得,我當時是跟著一位賣菜的大嬸進到楚家莊,我打扮成丫鬟,跟現在完全不同樣的。」張詩詩撥弄著發尾,表情熱烈。

    「嗯。」楚環貞只能淡笑,原來閻晨曾利用張詩詩進入楚家莊。

    「鳳小姐是大家閨秀,又有閉月羞花之貌,詩詩真的是自漸行穢呀。」話是這麼說,可張詩詩挑動的眼尾擺明是要與她一爭高下的。

    「詩詩姑娘,你別這麼說,我不打擾你們了。」自漸行穢的該是她吧,楚環貞感到羞憤,因為閻晨對她只有恨沒有愛。

    楚環貞急著想走,匆匆站起來,但她的皓腕立時被閻晨給扣住。「別動,坐下。」

    「你……」楚環貞不懂,此刻她眼裡的柔情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她會錯了意?

    「聽話,坐下。」閻晨雖然耐心哄著,心裡卻忐忑不安。他居然在擔心她是否撞見了什麼!他不想讓她有任何誤會!

    閻晨看著張詩詩,道:「詩詩,你先回去吧。」

    張詩詩很識大體,懂得拿捏進退,更明白二爺的臉色。

    「二爺,那詩詩先回去了。」帶著嫵媚的笑,張詩詩離開這間屋子。

    「我可以走的,你應該讓詩詩姑娘留下。」雖然張詩詩走了,卻仍留不滿室濃郁的香味,讓她感到呼吸停滯,全身不適。

    「哦?」閻晨挑眉。「我以為你是我的妻子。」

    「我這個妻子恐怕比不上詩詩姑娘。」她不該說出如此氣惱的話,可她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看她仍垂低視線,一向將情緒隱藏得極好的她,他從她的表情裡看見滿滿的醋意,這讓他感到莫名的愉悅。

    「你別誤會,我跟詩詩之間早就過去了,在我們成親拜堂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詩詩。」

    「我沒誤會。你跟詩詩姑娘本來就是在一起的。」她難掩氣惱,原來她的妒意如此重,已蒙蔽了該有的理智。

    不過,他到滿喜歡她這赤裸裸的醋勁,證明她對他是有感情的;他耐心解釋道:「你別生氣,都是我不對,我剛剛不該讓詩詩進房門的,我跟她之間真的是坦坦蕩蕩的。」

    她愕然,因為他的歉意。「你不用跟我道歉的,就算她要當你的妾,要坐上你的大腿,我都……」她猛地以雙手遮住臉,真是糗死了!她怎麼會說出這樣露骨的話,明明才說自己什麼都沒看見,這下無異是自打嘴巴。

    閻晨抓下她覆在臉上的手,笑容既開心又寵溺。

    「詩詩的確坐上我的大腿,我很想推開她,卻又怕出手太重會讓她難堪。你要相信我,我跟詩詩之間真的已經過去了。」

    「……」她不相信他所言,卻也無法再開口質問。

    「我不會迎詩詩入門的。」他說的斬釘截鐵,從懷裡掏出一根玉釵,想替她簪上時,卻引來她一嚇,身子連忙往床裡縮動。

    「二爺,你別這樣……」她這才看清閻晨手裡拿的東西。「這……」

    是那支她替他解圍時押給掌櫃的玉釵。

    「貞兒。」

    他的一聲輕喚讓她不僅傻住,還有萬分驚愕,只能怔看著他將玉釵簪上她髮髻。

    閻晨從墓地回到客棧之後,就一直自苦思該不該揭穿她的身份,沒想到張詩詩的來訪,讓他看見她眼裡流露出的嫉妒,也感受到她對他的愛意,不再只是來和親的楚天鳳,而是那個曾經令他心動的姑娘。

    回憶在心中漾起甜蜜,他無法克制,就這麼喊出她的名。

    他喃喃訴說起從看見她腕上那如新月般的疤痕,還有少年時跟她相遇的緣分,到後來在南城大街上他脫口喊出藏在心底許久的名字,甚至今兒個乍後在她娘親的墓前,他聽見了她對她娘所說的話。

    倏地,她眼中含著晶瑩淚珠。

    「原來……你就是當年那個少年。」難怪她第一眼見到他,就覺得他格外眼熟。

    那個壞脾氣的少年重回他的記憶之中。每次見到他,他總是在自殘,她當時不明白,但此刻她瞭解誒了背後的原因,對他有著更多的心疼及滿滿的愛意。

    「就是我。」

    「連秋美都不知道我是假的鳳小姐,我還以為這輩子注定要當鳳小姐,就算老死,也沒辦法證明我是楚環貞。」難道這是老天爺安排給她的緣分嗎?

    「我很高興你是楚環貞。」

    她淚眼迷濛,唇瓣卻掛著笑意。「我以為,你要是知道我是假的鳳小姐,或許會殺了我。」

    「你認為我這麼凶殘?你又沒要做出任何危害我的事,我為何要殺了你?」

    「我和鳳小姐連手戲弄了你,我沒有任何牽制楚家莊的力量,甚至我捺的手印也算不得數,你以為的和親全是假的。」

    「你說的沒錯,我應該要大發雷霆,甚至應該要去找楚天鳳理論,並且以此當作借口把你休離,但是……」

    「……」她心慌慌,等著他的下文。

    「但是,我完全沒有這樣的想法。我真的很開心你是貞兒,那個曾經為了我在手腕留下一道傷疤的貞兒。」

    他打算將哭成淚人兒的她擁進懷裡,但雙手才要碰上她的肩,她卻驚嚇的閃開。

    不怪她那避開的動作,只怪自己當時被仇恨附身,犯下不可原諒的錯誤,在洞房之夜那樣對待她,莫怪只要他靠近,她都有如驚弓之鳥。

    「別怕,我不會欺負你的。」他的大手僵在她的玉容前,顯得很無奈。

    「二爺……」她的紅唇微微打顫。

    「別再喊我二爺了。」

    風中吹來她的氣息,清清淡淡,如此撩人,掩蓋了張詩詩那濃郁的花香味;他修長的手碰上她頰畔,以食指拭去她的淚水。

    「那我該怎麼稱呼你?」她一怔,惶然迎上他那灼灼目光,感覺他粗糙掌心的磨擦,這讓她心旌動搖,粉頰含羞。

    「看你是要喊我相公,還是喊我晨哥哥都可以,不過我比較喜歡你喊我晨哥哥。」

    她沒喊出口,只是悄悄在心裡問著:她真能喊他晨哥哥嗎?他的柔情,她真的可以承受嗎?

    終究,他還是將她擁入懷裡,下頷頂在她發頂,大掌拍撫著她的肩。

    希望一起都還來得及,讓他可以疼她、愛她、寵她,他是絕對不想錯過這麼美麗又善良的她。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7-28 01:24 AM

第九章

    這一趟南城行是在太過順利,絲毫不見楚天鳳刁難,連那個突然冒出來的裘嘯天也是雷聲大、雨點小,更沒有任何的突擊行動,看似風平浪靜,其實閻晨怕的是檯面下的暗潮洶湧。

    在南城的一切,消息早已回報給閻河,連楚天鳳是楚環貞代嫁一事,所有的變化都在閻河的掌握之中。

    再次策馬入林,閻晨仍與楚環貞共乘一騎,只不過這次她並沒有被蒙住雙眼。

    天光朗朗,映照閻晨的好心情。

    這次馬兒的速度依舊不快,不過,閻晨已不再分心,時時注意著林中的動靜,以免再次被猛虎攻擊。

    昨夜,在他的堅持下,兩人仍然同床共枕。

    只不過她的戒心重,兩人之間彷彿隔著楚河漢界,有條無法跨越的川河,連睡著了,她的四肢仍僵硬得無法放鬆。

    楚環貞十足感受到閻晨釋放出來的善意,連出入麗谷的路徑都不再防範,讓她可以欣賞林蔭蓊鬱美景。

    她的隨身包袱裡甚至還有兩串裹好的糖葫蘆,那是今日一早閻晨特地去買給她的,她捨不得吃,打算回到麗谷後再慢慢品嚐。

    回到麗谷,閻晨直接策馬到他居住的屋前,將她安頓在屋內。

    「從今天起,你就住我這裡。」

    閻晨外表看似溫和,卻有著固執的性子,讓她連抗拒的機會都沒,他就已經讓陳大通知秋美,讓秋美收拾家當搬到這裡來。

    騎馬奔波一整日,閻晨看得出她那蒼白面容下的疲憊,叮囑她早點休息,這才離開,因他尚有要事得去跟眾人商議。

    閻晨在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之後,對她很好,好到讓她有種飄在雲端的不真實感。如果他知道她奉命要取他性命,還會對她這麼好嗎?

    對於他的柔情,她的心更加沉淪,完全無法自拔,只是,她有什麼資格愛他?

    「鳳小姐,你這趟出去發生了什麼事嗎?我怎麼感覺二爺對你的態度變了?」秋美問著,明顯感受平時說話老是陰冷嘲諷的二爺,對自家小姐的態度全變了樣。

    「秋美,你聽我說。」她的表情慎重且謹慎。

    「怎麼了?」秋美提著一顆心。

    「我會想辦法說服二爺讓你離開麗谷。」她沒有回答秋美的提問,而是速戰速決的安排好這件事。

    「真的?」秋美開心的叫著。「小姐,那你呢?」

    「我會留在這。」

    秋美小臉跨下來。「小姐,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楚環貞安慰道:「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於是在稍晚,楚環貞向閻晨提起這件事。

    「二爺。」

    「嗯?」閻晨挑眉,示意她說錯話了。

    「相公。」

    雖然他表明希望她喊他晨哥哥,但她仍然喊不出口,只要她忽視他那燦燦雙眸,就能穩住情緒。

    「秋美的娘生了重病,我希望你能答應讓秋美回去照顧她娘親,善盡為人子女的孝道。」

    閻晨看著戒慎恐懼的秋美。「秋美,你回去吧,我讓陳大送你出谷。」

    「謝謝二爺!謝謝二爺!」秋美連連點頭,一臉感激。

    「多謝相公。」楚環貞笑意盈眸。太好了,秋美能離開,她再也沒有後顧之憂。

    「秋美離開後,我讓秦婆婆過來照顧你。」眼前如水般的女人讓閻晨對她的感情是既矛盾又渴望,既有戒心又想好好寵愛她。

    她說要送走秋美,是不是只要便少了個箝制的力量?他只能靜觀其變。

    他想相信她,卻又無法忘記她是楚家人的事實,雖然她只是楚家的遠房親戚,但她仍受楚天鳳控制,他仍無法掌握她的心,出於直覺,他相信她仍有許多事沒跟他坦白。

    翌日。

    秋美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捨不得還是得走。主僕二人像是再無相見日,離別愁緒濃濃。

    閻晨把主僕二人的離別愁緒看在眼裡,若只是秋美回家照顧病重的母親,楚環貞有必要如此淚眼迷濛嗎?

    送走秋美,楚環貞的心頭更加篤定了。

    她收干眼淚,露出難得的笑容。

    她知道鳳小姐不會放過她,就像鳳小姐不會放過楚天雲,要不是因為楚天雲在死裡逃生之後有閻河保護著,讓鳳小姐有所顧忌,否則鳳小姐怎麼可能任由楚天雲在麗谷逍遙。

    她呢?

    她無法恩將仇報的違背鳳小姐,她更無法害死她深愛的閻晨;她不願看見閻晨和楚天鳳相互殘殺,這兩人是她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這進退兩難的痛苦,讓她別無它法。

    若是她一死,能夠換來麗谷和楚家莊的和平,那她是否算是死得其所?

    不過,從此時此刻開始,她要做自己,在這短短的一個月之內,她要認認真真為自己而活。

    她不再是楚天鳳,而是楚環貞。

    滿天滿地銀白雪景,在這除夕夜,家家戶戶飄著香濃的飯菜香。

    所有的紛爭、仇恨、算計,全暫時拋到腦後,總之先過個好年,往後的一切,年後再說。

    長桌上擺滿豐盛的菜餚,一家人的團圓飯,楚天雲和閻河、閻晨和楚環貞,展劍峰和方婉菁。

    楚環貞沒想到自己可以坐在這裡,她原本以為她得和往年一樣孤伶伶的一個人吃年夜飯。

    從南城回到麗谷之後,閻晨再也沒有限制她的行動,縱使感到彆扭,但她的表情沉悶,努力不讓其他人發現她的異樣。

    相對於楚環貞的沉悶,楚天雲則顯得相當興奮。「哇!這是我第一次在這裡過年。」

    閻河寵溺地笑說:「去年這個時候,你還在昏睡之中,怎麼叫都叫不醒。」

    「那今年我要大吃特吃,把去年沒吃的份統統吃回來!」楚天雲叫著,果真大口吃肉,完全沒有女子該有的形象。

    「吃成母豬好了,這樣閻哥哥就不會喜歡了。」方婉菁瞪看著楚天雲;她一心喜歡閻河,無奈閻河只喜楚天雲。

    楚天雲不以為意,反正她和方婉菁鬥嘴慣了,一日不鬥還渾身不對勁呢。「今天是團圓夜,我就不跟你一般見識了。」

    「你!」方婉菁氣炸。

    「婉菁,別這樣,雲天有孕,能吃是好事,這樣才可以生出強壯的孩子。」閻河出言制止。

    閻晨坐在楚環貞身邊,不時將豐盛的菜色夾入她碗中。「多吃點。」

    楚環貞靜默,笑看這一切,享受著最後的幸福。

    楚天雲笑道:「是呀!看你瘦成這樣,你要多吃點,這樣身體才能健康。」楚天雲已知道她不是正牌楚天鳳,對她有更多憐憫之心。

    「我會多吃的,不會再讓自己生病。」楚環貞承諾,她一向都將自己照顧得很好,從來不想麻煩別人照顧。

    「要不是我懷孕了,我就教你幾招過肩摔的功夫,不但可以練身體,還可以對付閻晨。」楚雲天挑眉,有股得意。

    「這樣你就不必怕被閻晨欺負了。

    楚環貞笑道:「二爺不會欺負我。」

    閻晨沒好氣。「楚雲天,你還以為我怕你?我只是讓你而已。」

    「是嗎?那不曉得是誰被我狠狠摔在地上。」

    之前某一次,閻晨在毫無心理準備下被楚天雲過肩摔在地上,閻晨為了這件事還曾想要致楚天雲死地。

    要不是後來楚天雲成了閻晨的嫂子,閻晨根本不可能心胸寬大到可以和楚天雲笑說這件事。

    楚環貞張大眼看著閻晨,眼神像在詢問——是真的嗎?

    閻晨看懂了楚環貞沒有說出口的話。「那是她使詐,你可別聽她的。以後不要跟這個女人在一起,免得被她帶壞。」

    楚天雲差點就要拍桌子,閻河一手按住她的小手。「吃飯,年夜飯大家都要開開心心的。」

    楚天雲這才沒有發怒。「對!我要吃飽點,絕不能餓到我的小寶貝。」

    只不過,這兩對夫妻你來我往的很是恩愛,讓尚未婚配的展劍峰和方婉菁大歎孤家寡人太寂寞。

    展劍峰和方婉菁面面相覷,卻也不好說什麼。年夜飯嘛,就算是面對再恨之入骨的人,也不能打壞今晚的心情。

    楚環貞的身份雖然被揭穿了,但閻晨下了封口令,不准對外宣揚,因為還得摸清楚楚天鳳接下來的行動。

    閻晨三令五申,禁止大家在楚環貞面前提起有關楚家莊的事,也不准對她問東問西,更不能找她麻煩,尤其是跋扈的方婉菁。

    大家都看在眼裡,二爺這次是動了真情,不然這個假的楚天鳳沒有任何牽制楚家莊的力量,何必再留在麗谷之中,徒增大家的危險?

    不過,幸好這個美人兒不是真的楚天鳳,這樣就沒有與仇人之女共締百年之好的問題了。

    只是楚環貞沒有起歹心,大家也就樂觀其成,畢竟兄弟們都明白,這幾年來閻晨看似風流浪蕩,其實是因為年少時受到楚老爺迫害所影響。

    大家都希望他能找個好姑娘共度一生,只是楚環貞畢竟還是楚家人,大家對她難免心存戒心。

    兄弟三人大口喝酒,絕口不提掃興的事,話題全圍繞在麗谷的好山好水;畢竟還有楚環貞在,她是敵是友還分不清,萬萬不可談論太私密的事。

    兄弟都有共識,關於馬匹的生意,看來那處莊園已經無法適用,得暗中另覓它處,以免著了楚家莊的道。

    這個年夜飯直到午夜時分,男人們都喝得醉茫茫才結束。

    閻晨一身酒氣,走起路來有些搖晃。他的手臂掛在楚環貞單薄的肩上,看似她扶著他,其實大半重量還是在他自己身上。

    楚環貞一步步扶著閻晨走回屋內,讓他坐躺在床上。

    閻晨的神智看似清醒,卻又顯得十分迷濛。

    他緊緊握住她的柔荑。「不要怕我。」他在她眸裡見到了那不經意流露的恐懼。

    「好,我不會怕你的。」她輕聲哄著酒醉後像個孩子般的他。

    他一手環上她的纖腰,稍一使勁,便將她帶往自己懷中,在她的輕呼聲中,他輕柔地將她放倒在床上。

    「貞兒,你好美。」他修長的指如棉絮般輕輕撥動她頰邊的髮絲。

    他醉了,因為酒氣,也因為眼前的美人。曾經誓言絕對不會被眼前的麗容所迷,但他其實早已沉淪到不可自拔,所有理智早就潰散。

    這半個月來,他強迫她與他同床共枕,她從一開始的懼意,僵硬著四肢,到後來已能輕鬆的在他身邊入睡。

    這期間,他守分寸,忍著不碰觸她,沒有對她做出任何腧矩的行為,就是想修補跟她的關係,也是對自己最大的懲罰。

    這一句讚美讓她渾身輕顫。「二爺,你好重。」她的雙掌撐在他胸前,想推開他,卻徒勞無功。

    其實他並不重,她只是無法待在他身下;她的心在拉扯,一邊是難堪的痛苦記憶,一邊卻想享受他柔情的對待。

    就像夜夜在他身邊躺下,她總是排斥他靠近;可是等到睡著後,身體卻又自動偎入他那溫暖的胸口,讓她每每在早晨清醒時,總是懊惱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嗯?你叫我什麼?」低沉的嗓音帶著致命的誘惑。

    他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這讓她終於卸下心防,全身變得虛軟。「相公。」

    閻晨笑著搖首,有著耍賴的模樣。「叫我晨哥哥。」

    「晨哥哥。」她只是小酌,難道她也醉了?為什麼她可以喊出這麼親暱的話?

    他的手指徐緩地劃過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這讓她無法克制的輕顫。

    「我真開心你不是楚天鳳。」

    這句話他說過,可是在醉後的此刻,就像放下面具般,顯得無比的真誠。

    「我也很開心我不是楚天鳳,我是楚環貞。」她有著哽咽的喜悅。

    「貞兒。」他喃喃又喚了聲。

    「晨哥哥。」她拋開矜持,回應著他的呼喚。

    他試探似吻上她的眉、她的眼,見她沒有閃躲,也沒有驚慌地抗拒,這才小心翼翼地在她唇上啄吻。

    「你不要怕我,好不好?」他在她唇上誘哄似地磨蹭,可憐兮兮地哄問著。

    不似初次的粗暴,那股柔情中有著深深的眷戀。雖然初次的陰影仍在,但這些日子與他同床共眠,已消除心中大半的不安,她已習慣身邊有他的體溫。

    「嗯……」

    「之前是我不對,我以為你是楚天鳳;都怪我,都是我不好。」他緩緩收緊雙臂,將她緊擁在懷中。

    酒醉起色心?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也許是醉了,才能把心裡的甜言蜜語一古腦兒說出。

    「是你被蒙在鼓裡,要怪也要怪我自己,我怎麼可能會怪你。」唇上的滋味像蝶兒飛舞,她感覺到自己的心都快飛了。

    他笑了,在她唇上低語:「那你喜歡我嗎?」

    嘴中那辛辣的氣味,唇上那麻癢的觸感,讓我心慌意亂。「喜歡。那晨哥哥呢?」她掩去心中的千愁萬緒,回應著他的感情。

    他癡迷地凝看著她。「當然。」

    天寒情熱,他卻說不出愛她的話,就怕她以他的愛來要脅他。

    他的吻來到她左手腕上的傷疤,這讓她忍不住呻吟出聲。「嗯……」

    「幸好有這個疤。」

    「為何?」

    「這是老天爺賜給我們的印記,好讓我能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你。」

    他又吻上她的唇,以極其柔情的方式對待她,好彌補初次的惡劣行徑。

    在忐忑不安中,她順意著自己的心,雖然想抗拒,可是他那排山倒海而來的愛意讓她無法拒絕,只能承受。

    他與她共享雲雨之歡,同等快樂之顛,雖然仍是痛,但她卻是滿心歡愉,原來男歡女愛是這麼美好。

    屋外天寒地凍,屋內熱情如火。極累下,依偎在他厚實胸口上的她,卻是了無睡意。她要記得這一夜所有的幸福快樂。

    她可以感覺到他那重重的喘息聲,在她以為他該睡著時,他卻在她耳邊問道:「為什麼要當楚天鳳的替身?」

    在恩愛過後,房內充滿屬於他的氣息,氣氛曖昧濃郁,她無法瞞他,只能細說從頭。

    楚夫人收留她們孤兒寡母,免於母女流落街頭;後來娘親病亡,楚夫人協助予以厚葬。楚家莊被大火狂燒之後,怕鳳小姐被斬草除根,於是與她交換身份。

    他心疼道:「你難道不怕被麗谷之人殺害嗎?」

    「我孤身一人,又是個微不足道的婢女,沒留在楚家莊,出去外頭也沒有活路。鳳小姐身上有許多重擔,她得扛起重振楚家莊的重責,鳳小姐不能有任何閃失。」

    他撫摸著她那柔白的裸背,在她發頂上落下綿線細吻。「傻丫頭,你還願意替她來和親,不怕我是惡徒嗎?」

    「怕,還是要來,這是我的命,幸好我來了。」

    酒醉五分,愛了她之後又醉了三分,他保持最後兩分清醒,無論如何今晚一定得問出口。

    「貞兒,如果楚天鳳要殺我,你會站在哪一邊?」

    她心一悸,「我……」

    聽見她的猶豫,他清醒了三分;以她對楚天鳳的言聽計從,她定是會站在楚天鳳那邊。

    他倒吸口氣,知道不該問,但仍是要問。

    「楚天鳳究竟交付你什麼任務?」

    濃情蜜意消散,她的背脊一涼!他對她的柔情,難道只是想知道這些?

    「沒有,她真心要求和,只是她不願冒險,才由我來代嫁。」她無法說出楚天鳳只給她一個月期限,如今只剩下半個月。

    閻晨沒有再多問,緊緊將她摟抱在懷中。就算彼此不信任又如何?

    他愛她,他捨不得放手,寧願日子就這麼過不去,她千萬不要做出任何違背他的事,否則他真的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越抗拒她,他的心反而沉淪得越快,這是他始料未及之事。

    正月十五元宵夜。

    麗谷的廣場上,一支支火把照亮谷的夜空,也照亮每個人興奮歡樂的神情。

    眾人圍著篝火,大口喝著,高聲唱歌。

    閻晨牽著楚環貞的手,在跟眾人同歡樂之後,早早就帶著她回房歇息;因為外頭凜冽狂風急吹,他怕她單薄的身子骨會再染上風寒。

    這大半個月以來,閻晨哪兒都沒去,兩人幾乎整天待在屋內,享受著濃情蜜意。

    她不愛出屋去,對於麗谷的一切她完全不好奇,她只想守著他,就算離開人世間,在喝下孟婆湯之後,她定要留下跟他溫存的點點滴滴。

    這些日子,兩人最常做的就是泡上一壺熱茶,她偎躺在他懷裡,看著窗外那飄飄白雪,耳鬢廝磨一整個下午或夜晚。

    「晨哥哥,這裡的夏天熱不熱?」

    房裡雖然已升起一盆炭火,但坐在榻上,他還是將她緊緊圈抱在懷裡。

    「不熱。這裡有天然的溪谷,只要天一熱,大伙就往溪裡跳,清涼又爽快。」

    她想像著那副景象,淡笑道:「真好!我還沒泡過溪水呢。」

    「別急,再過幾個月就可以讓你玩水了。」

    「嗯。你說,人會不會有來世?」她突然轉了話題,也從他懷裡坐起,目光灼灼的看著他。

    他是這麼的英挺!她感謝老天爺,讓她心頭的和暖公子又重回她身邊,讓她在生命的最後,可以享受到這麼甜美的幸福。

    「會。我相信會有來世,因為楚天雲就自稱是轉世而來的。」他大手包裹著她的一雙小手,隨時將她的手煨得暖烘烘。

    她眼露欣喜。「晨哥哥,如果有來世,我還想再當你的妻子,你說好不好?」

    要是從前,以她內向的性子,絕對說不出這種話,可是她的時間已不多了,她無法控制自己,她想要讓他記住她,永遠都忘不了她。

    「傻丫頭,這一世都還沒過完,想到來世做什麼。」他心頭有著隱隱的不安,不知她為何突然提到這個。

    「以前我聽人家說過七世夫妻,能做七世夫妻,可見他們的感情一定很深厚,連老天爺都捨不得將他們分開。」

    閻晨感覺到了,今晚的她話特別多,以往總是他有問她才答,她鮮少主動找話題。「來世如何誰都不知道,我們只要把握這一世就好。」

    「我真的很開心能夠跟你這樣生活。」她的眼神癡迷,總像看不夠他似的。

    「我也是。」

    雖然沒有限制她行動,但他還是派了人觀察她;他自己為愛癡狂,分不清楚真假,若真的死在她手上,那他死而無怨,心甘情願;但他不能讓全谷的人跟著遭殃。

    明知以她的性子絕對做不出什麼大奸大惡之事,但她當了楚天鳳這麼多年,受了楚天鳳的恩惠,且誓言要報答楚天鳳,更甘願受楚天鳳支配。

    若他跟楚天鳳比起來,在她心裡的份量,誰輕誰重根本不用比較,他絕對毫無勝算。

    他必須要斷絕她跟楚家莊的來往,這樣她就不用再受到楚天鳳的蠱惑,就能永遠留在他身邊,一輩子都不跟他分開。

    「不知道秋美怎麼樣了?」

    「要我讓陳大去看看嗎?」

    她連忙搖首。「不用。」發現自己的口氣太急,她尷尬的解釋:「不用秋美回來,我不需要她。她吃過很多苦,就讓她留在家裡,照顧年邁的母親和年幼的弟妹。」

    閻晨起了疑竇,看得出她的心慌。「我以為你擔心秋美,我只是讓陳大去看看。」

    「我想秋美應該會過得很好。」她不該提這話題的,只是她的心情很慌亂。

    「貞兒,明天我要去南城一趟。」

    她倏然抬起螓首,不安地迎上他凝看的目光。「去楚家莊嗎?」

    「楚總管派人送信來,約定要將西方那處莊園的地契給我,我得去看看楚天鳳究竟想幹什麼。」

    「鳳小姐真的願意把那處莊園給你?」她沒有歡喜,有的是隱隱不安。

    「嗯。就怕她在耍什麼陰招。」閻晨蹙眉深思。

    楚環貞心頭一悸。「鳳小姐還不知道我已經露出破綻,請你先替我保守這個秘密。」

    「當然。我會先看看楚天鳳有什麼行動,再來做打算,你不用擔心。」

    「晨哥哥,」如今她已經喊得很順口了。「請你一定要小心,無論發生什麼事,請你永遠記住,我對你是真心誠意的。」

    「你在說什麼傻話!難道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他看見了她眼裡的濃濃不安。

    「沒有,我能有什麼事,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意。我生是閻家人,死是閻家鬼,萬一我有個萬一,請你一定要把我的骨灰帶回來,這裡是我的家,貞兒的家。」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閻晨氣怒。「不管楚天鳳出什麼樣的難題,我一定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她笑了,水眸泛出晶亮的淚光。「我只是假設,我又怎麼會離開你。不談這個了,詩詩姑娘對你很好,這趟去南城……」

    「你在擔心我會去找詩詩?」他感覺到了她的慌亂,說起話來少了章法,一下扯東、一下扯西,不像往常般理智沉穩。

    「不是!我是想,如果你想納妾的話,我不會反對的。」即使她不情願,但她不能不為他設想。

    閻晨放開她的柔荑,許久不見的陰冷眼神再度浮現。

    「那我是否要感謝你的賢淑,居然可以主動要丈夫納妾?」他說得咬牙切齒。

    「你不開心嗎?我以為你是喜歡詩詩姑娘的。」

    「你!」他氣極。「從前我或許是喜歡她,可是現在我……」他說不出自己對她的愛意。「我不會納妾的,有你服侍我就夠了,我幹麼自找麻煩。」

    怕自己陷得越深,萬一她是胡作非為,他真的奈何不了她,絕對會任她為所欲為,所以他絕口不提愛,就怕她得寸進尺。

    她傾身,雙手攀上他的肩,檀口輕啟,貼吻上他的唇。

    他在驚愕之中,心中滿是狂喜。矜持的她別說是主動,就連他的主動,她都顯得羞答答,更別說她從來不曾主動取悅他。

    曾經,他傷她至深,他還以為他再也等不到她的諒解。

    「我想服侍你,但我怕……」

    「怕什麼?」他完全陷進她的柔情中,原來她淺淺的吻就能消彌他的怒火。

    「我想要你一輩子都快樂,我想要你一輩子都平安。」她加深吻的力道,與他的舌尖糾纏,她好捨不得離開他。

    「傻瓜,只要沒有楚天鳳,我們會一輩子都快樂平安的。」他拿回主控權,熱切地回應她的吻。不管有什麼阻礙存在他們之間,他都不想要放棄她。

    「嗯……」

    似乎在纏綿中才能確認彼此,但是心中的疙瘩若不消除,這樣的夫妻情分又能維持多久呢?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7-28 01:24 AM

第十章

    元宵過後兩日,閻晨帶領展劍峰出發前往南城,於日落時分來到聞香客棧,楚天鳳雙手奉上西邊莊園的地契,雙方交易愉快。

    末了,楚天鳳對著閻晨請托。

    「煩請二爺轉達鳳小姐,清明將至,我會代替鳳小姐為她掃墓祭祖,還請鳳小姐不必掛心。」

    閻晨明白楚天鳳話中有話。「我一定替楚總管轉達。」

    他來去匆匆,並沒有去會張詩詩,更別說有機會讓張詩詩來找他。

    在當日彩霞滿天時,閻晨回到他的屋子。

    「這麼快?我還以為你得在南城待上幾日。」

    她善盡一個妻子的本分,替他脫下大氅,擰了濕布巾,替他擦拭那一臉塵土。

    他說不出他想念她的話。昨夜沒有她在身旁,他徹夜輾轉難眠,只是礙於夜裡行路難,否則他真想一路奔回麗谷。

    這才知道,在不知不覺之中,她在他心裡不僅生了根,還萌了芽,這輩子他斷然不會放開她。

    「我怕沒有我,你會睡不著。」他笑說。

    她羞怯的嬌笑。「的確睡不著。有你在,比較不冷。」

    小別勝新婚,他突如其來的將她攔腰抱起,惹來她的驚呼。「晨哥哥,要用晚膳了!」

    「我只想跟你……」將她抱回內室,讓她躺平在床上。

    她當然知道他的意圖,嬌羞得仍像是初次。

    無論怎麼抱她、吻她,為何他的心還是感到這麼空虛?像是抓不住她的人、感受不到她的心,好像她隨時會消失似的?

    那是濃濃的不安,沒想到他堂堂麗谷的二爺,在江湖上也算是一等一的好手,卻為了個女子坐立難安到如此地步。

    果真是她對他下了盅,被她迷去了心智。他只想跟她溫存,將她緊緊摟在懷裡,這樣才能感覺到她的存在。

    「楚天鳳要我轉達,清明將至,她會代你掃墓祭祖。」閻晨凝看著她那由紅轉白的臉色。「為何楚總管要特別提起清明之事?清明距離現在尚有一段時日。」

    再如何鎮定,也掩藏不了楚環貞的心慌;她推離他,從床上坐了起來。

    「怎麼了?」他看盡她眼裡的不安,果真這背後一定有著他不知道的內情。

    「她大概是知道我偷偷去我娘墳前,所以特地交代你,要我不用擔心清明祭祖之事。」她心裡明白,楚天鳳是在下最後通牒。

    「是這樣嗎?」他懷疑,尤其她的臉色驀地變得慘白。

    「也或許她是希望我親自回莊去祭祖,畢竟我娘的墳還在楚家莊。」

    她勉強扯出笑意,絕對不能讓他發現任何破綻。

    「過兩日我還要去南城,我可以再去跟楚天鳳問個清楚。」或許他可以從楚天鳳那裡旁敲側擊,畢竟楚天鳳尚不知道他已經知道真假身份之事。

    她急道:「我跟你去?我想去探望秋美!」

    「我不想你離開麗谷,不想你再和楚家莊有任何接觸。」他實話實說,這是他的私心。

    「秋美是個好孩子,不知道她娘親的病怎麼了?我想去看看她,才能放心。」在他面前說謊,讓她很心虛;她無法正眼看他,只好假裝看著窗外,那是飄雪多日以來,終於放晴下所綻放的美麗雲霞。

    閻晨仍猶豫。「可是……」

    「晨哥哥,我求你。」

    「好吧。」閻晨根本無法拒絕她的請求,只能勉為其難的答應。

    三日後,馬商古爺將三十匹幼馬交付閻晨,閻晨讓人將馬匹運送至楚家莊貢獻出來的那處莊園。

    閻晨正是為些事而來。

    既然楚天鳳已經將這處莊園轉贈給麗谷,麗谷若不收下,反而會讓楚天鳳心生疑竇;因此,眾兄弟商議過後,決定一方面另覓適合地點,一方面將少數馬匹遷移至此處,派少數下屬進注。若楚天鳳不生是非,那是再好不過;若楚天鳳另有陰謀,也可以有所防範。

    閻晨依然帶著楚環貞在聞香客棧落腳。

    楚環貞心急如焚的想回楚家莊,就怕母親的墳有絲毫損傷。

    「晨哥哥,聽說秋美已經回楚家莊了,所以我想上楚家莊一趟。」

    「別急,我陪你回去。」閻晨牽著她的手,走出聞香客棧。

    「不,我自己回去。」她笑道:「我不想把事情弄得更複雜。」

    「那我讓陳大陪你。」

    「嗯。」她點頭。

    「我只給你一個時辰,不要耽擱太久。」

    「嗯。」她啟唇欲言。心中藏著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要從何說起,只好把滿肚子的話吞下。

    「陳大,保護好二夫人。」

    「是的二爺。」

    直到陳大駕馬車離去,閻晨立刻讓另一批下屬監看楚家莊的動靜。

    看著她離去,他心頭有股難解的愁緒,似乎有什麼事將要發生。

    他為了愛她,變得盲目,她最好不要背叛他,不要傷及其他麗谷之人,否則他死都不足以謝罪。

    楚環貞帶著戰戰兢兢的心情回到楚家莊,正好楚天鳳和裘嘯天離莊,因此她有了跟秋美短暫相處的時間。

    她在後院找到正在洗衣的秋美,秋美一見到她,開心的嚷嚷。

    「鳳小姐,你怎麼回來了?」

    她將秋美拉至一旁,避開其他下人,低聲道:「回來看看你,你過得好不好?」

    「還是跟以前一樣,只是少了小姐,我要是被楚總管罵,就沒有人為我說話了。」秋美調皮的吐舌。

    「那你有沒有跟楚總管說什麼?」

    「我就跟楚總管說,小姐你讓我回來過年,不用再回麗谷了。當然,我沒跟楚總管說是小姐騙了二爺,我才可以回來的。」

    「那楚總管有沒有問你什麼?」

    「沒有,楚總管什麼都沒問,她還是跟以前一樣,雖然嚴厲,但對我們下人還不錯。」

    「是這樣嗎?」她的眼皮直跳,似乎有不祥的事將要發生。「楚總管都沒有打聽我在麗谷的事嗎?」

    秋美笑道:「就只問了一些很平常瑣碎的事。」

    就算是平常瑣碎的小事,以秋美的單純,鳳小姐恐怕已經探得她想知道的事了。

    鳳小姐太狡猾,她和秋美都不是鳳小姐的對手,她不想讓單純的秋美捲入這場紛爭,她不敢揣測,如果她死了,鳳小姐會不會對秋美嚴刑逼供,畢竟秋美在麗谷住上不算短的日子。

    「秋美,你聽我說,其實我不是……」

    來不及了,這時楚天鳳遠遠走來,明明相貌平凡,卻有股渾然天成的氣勢。

    「鳳小姐,你回來了,怎麼沒有事先通知我?」楚天鳳邊走邊說。

    秋美笑道:「楚總管,鳳小姐才剛到而已。」

    「哦?是嗎?」楚天鳳尾音提得老高。

    「楚總管,我有事跟你說,我們去你房裡說吧。」楚環貞很鎮定,邁步往前先行。

    楚天鳳邊走邊道:「貞兒,我以為你一向聽話,沒想到你的心卻向著外人。」

    天際藍得不像是陰寒的冬日,楚環貞腳底竄起陣陣涼意。

    直到楚天鳳踏進自己房裡,關上房門時,楚環貞才開口道:「鳳小姐,你想說什麼?」

    楚天鳳攏緊眉心問道:「你什麼時候要對閻晨動手?」

    「我不想欺瞞鳳小姐,我不會害死閻二爺的!」楚環貞說得坦然又義正詞嚴。

    「你想反我?」

    「沒有。我也不會讓閻二爺迫害楚家莊的。」

    「你打的是什麼主意?為何讓秋美回來南城?」

    「我只希望不要傷及無辜,無論結局是什麼,秋美年紀還小,都不該捲入這場紛爭之中。」

    楚天鳳冷笑。「讓秋美回來也好,省得我還得平空猜測,秋美可是告訴我不少事。」

    「……」楚環貞不若楚天鳳的精明,一心只想要秋美平安離開麗谷,其餘的,她就無法多設想了。

    楚天鳳全身揚起一股冷冽的殺意。「貞兒,其實我只是故意試探你,故意拿你娘的墳來威脅你。」

    「……」楚環貞麗容上全是怔忪不安。

    「若你下得了手,死的就只有閻晨一人,可惜呀……」楚天鳳的陰狠盡現。

    楚環貞急問:「可惜什麼?」

    「可惜你下不了手。」

    「我……」楚天鳳的眼神著實令她駭然。

    「就算閻晨心機如何深沉,以他風流的個性絕對會被你所迷;我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他還沒愛上你,以你清淡的個性倒先愛上了他。」

    「……」楚環貞的臉色青白交錯,說不出話來。

    楚天鳳挑眉冷哼。「自從我上次看見你維護閻晨的樣子,加上秋美所說的一切,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害死閻晨。你說,我怎能賠了夫人又折兵?」

    「……」楚環貞瞠大眼,看著楚天鳳那張揚著陰冷笑意的臉。

    「如果你殺了閻晨,我就不用賠上那處莊園了。」

    楚環貞急問:「什麼意思?」

    「我本意是要殺了閻河,畢竟擒龍得擒首。既然殺不了閻河,那殺閻晨也是一樣的。」

    「鳳小姐……」楚環貞渾身發顫,不祥的預感瀰漫胸口。

    「你知道嗎?我在那處莊園埋了許多火藥。」楚天鳳陰森的笑臉下,卻有著滿滿的淒苦。「閻晨作夢也想不到我居然會為了殺他而把整座莊園給炸掉。」

    「不!不要!」楚環貞叫著,情緒激動,不敢置信地倒退了幾步。

    楚天鳳迭問:「閻河和閻晨以為我會雙手奉上楚家莊的產業嗎?以為我會始終落在挨打的境地嗎?」

    楚環貞的雙腿差點虛軟,她剛剛和閻晨分手時,閻晨就表明要去那裡,去處理馬匹的事。

    「鳳小姐,我求你!如果一定要有人死,就讓我死,不要殘害其他的人!」

    「我幹什麼要你死?我也是個明是非、重情義的人,你當我的替身這麼多年,替我做了這麼多事,又幫我引誘閻晨現身,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可是很感激你的。」

    「不要這樣!」楚環貞猛搖首,一臉惶恐。

    「有誰會想念楚家莊會炸掉自己的產業?外人只會相信是麗谷不安好心,既收了楚家莊的莊園,卻又把莊園炸毀。」

    楚環貞轉身就想跑出去,卻被楚天鳳一把扣住手腕。

    「我算準了你會來,這次你就不用再回麗谷了。」

    「放開我!」情急之下,楚環貞用盡力氣甩開楚天鳳的箝制。奮力推開房門跑了出去。

    「跑呀,你跑得有火藥快嗎?」楚天鳳冷笑。「想去見閻晨最後一面,我就不攔你了。」

    楚環貞用盡力氣的跑,只要跑到莊外,陳大就等在那,她可以讓陳大快馬去通知閻晨。

    楚環貞提著一口氣,氣喘吁吁地跑到莊外,看見等候的陳大。

    「快!快去通知二爺!那裡有火藥……」

    楚環貞話還沒說完,一聲轟然巨響,如同打雷般響徹整個天際。

    「不!」楚環貞大叫,聲音淒厲,跪跌在地。

    連續的巨大聲響響徹天際,接著一道火光竄上天際,形成詭譎的紅色光彩。

    楚環貞強迫自己穩住心緒,連忙爬起來,顛簸著身體坐上馬車。

    「陳大!快!快點!」

    嚇傻的陳大還呆愣住,直到聽到楚環貞催促,他才駕著馬車,急急往莊園的方向前進。

    南城的人都被那巨響驚動了,就像是十一年前的那一場大火,黑煙遮蔽整個南城天際,連呼吸都可以感受到那嗆鼻的燒焦味。

    楚天鳳看看天際那一團黑霧,聽著可傳十里遠的聲響,那些火藥可是裘嘯天重金禮聘高手埋設的。

    楚天鳳唇角在笑,眼淚卻不受控制的掉落。

    她不敢大意,快步來到馬廄,揮鞭策馬,她要親眼看見閻晨被炸成碎片,她不惜背上殺人的罪名,也要慰借楚家莊所有的亡者。她總算報了這埋藏在心頭的血海深仇!

    這處莊園位於南城西方,佔地寬廣,地處偏僻,前後是大片荒地;莊園內只有少數房舍,慶幸的是火勢並沒有蔓延,只是火藥威力猛,烈焰沖天、濃煙密佈,讓人無法接近半分。

    當楚環貞趕到時,整座莊園正陷入火海之中,甚至連那刺鼻和硝煙味都足以令人昏厥。

    「閻晨!」楚環貞聲嘶力竭的大喊。

    「二爺!」陳大也高聲喊著,一臉驚恐,滿心恨意。「一定是你這個女人設下的圈套,是你故意要害死二爺的!」

    「不,不!」楚環貞哭喊著,倉惶中她腳步踉蹌,根本看不清前方景象,只知道這樣的大火燒得她的心都碎了。

    這時有馬兒亂竄而來,幸好陳大眼明手快,即時把楚環貞抓起來,轉了好幾圈,避開了被馬踐踏的危機。

    陳大不想救她,但動作卻快過腦袋,還是出手了!

    這時,一條人影從濃煙中跑了出來,陳大一看是谷裡人,立即喊住他:「王五!」

    王五一臉的黑,全身沾滿灰土,拚命咳嗽,一身狼狽。

    「二爺呢?他在哪?」楚環貞急問,忍住頭昏眼花,淚水已掛滿雙頰。

    「不知道,煙太大了,應該還在裡頭。」王五仍是喘著氣,拚命想吸氣,又像是吸不到氣。

    「閻晨!」她呼喊著,雙眼因為濃煙,幾乎無法睜開。「你不能死!要死也是我死呀!」

    陳大急問:「王五,其他的兄弟呢?」

    王五搖首,臉上淨是恐慌。「只來了五位兄弟,事情發生前,二爺有叫我們快走,可是才走到一半就出事了。」

    楚環貞哭喊道:「我早該死了!早該把那一包毒藥服下,今日就不會發生這種事!」她就是捨不得他的柔情,眷戀著在他身邊的美好,日子一天拖過一天,才會造成今天這個局面。

    「你少在這邊貓哭耗子假慈悲,都是你這個楚家人害的!」陳大斥喝。

    四周有幾匹馬跑來竄去,楚環貞不顧危險,一步一步往前走,嘴裡哭喊著,一張玉容已被濃煙燻黑。

    「閻晨,你在哪?你究竟在哪?我要去找你,我一定要找到你!不管你上天還是下地,我都不要離開你!」

    陳大為了閃避衝撞的馬兒,沒有注意到楚環貞的舉動,等他一回神,已看著她走進了濃煙之中。「你、你幹什麼?快回來!」

    事情完全出乎楚環貞的意料之外。

    她太天真了,一開始她深信楚天鳳有心求和,所以她願意犧牲自己,嫁到惡名昭彰的麗谷。

    沒想到從頭到尾楚天鳳都只是報復,假借求和之名,以她當棋子,若沒了她,是不是就不會有這場大火?

    就算要死,她也要跟他死在一塊,她萬死也不足以謝罪,她若死了,一切仇恨就會煙消霧散。

    日正當中,原本清澄的天際全被黑色煙霧遮蔽,沒有任何打火的用具,只能看著大火無止境地燃燒。

    陳大和王五都很驚訝,沒想到她會自己去送死,可是他們完全不想阻止她,誰知道這會不會又是她的陰謀詭計?

    幾個兄弟陸續從火場之中逃出來,幸好大伙的內力不錯,沒有少腿缺胳臂,都只是些皮肉傷,看來並沒有致命的危險。

    大伙躲到外圍呼吸新鮮的空氣,大口喝著陳大馬車裡的水。這才議論紛紛。

    有人慶幸道:「幸好二爺喊逃。」

    有人附和道:「是呀,千鈞一髮,幸好大伙都沒事。」

    陳大數著人頭,總共有五個人。「真的太好了!」陳大情緒激動,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卻已掉下男兒淚。

    有人察看左右,驚道:「可是二爺和古爺呢?」

    大伙全都站了起來,焦急萬分的準備要往火裡沖時,有人叫道:「那不是二爺嗎?」

    閻晨頑長的身軀從莊園另一側走了過來。

    閻晨原本偏白的膚色如今像塗了炭,額上甚至還被倒下的樑柱打中而流出汩汩鮮血,那一身的陰森更張揚著他的怒火,在看到眾兄弟都平安無事之後,他才稍稍露出笑臉。

    「陳大,你怎麼也在這?」閻晨問著該聯著楚環貞的下屬。

    陳大挫敗地解釋:「我帶二夫人來的,二夫人知道有火藥,要我趕快帶她趕過來,可是一切已來不及了。」

    閻晨提著心,眼觀四方,哪還有她的蹤影,他急問:「那二夫人呢?」

    「她……」陳大支支吾吾。

    閻晨怒吼:「陳大!快說!」

    「她說她要去找你,她說要死也該是她死才對。」

    「啊!」閻晨大叫一聲,神色遽變,隨即飛身衝入火場之中。「貞兒!」

    兄弟們一看到二爺的舉動,顱不得身上的傷,大伙也只能跟著衝進去。「二爺!不要!危險!」

    閻晨不顧兄弟們的阻擋,急紅了眼。這個傻瓜,就算他還身在火窟之中,她進去有什麼用?她難道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嗎?

    大火狂燒,煙霧遮蔽閻晨的視線,他只能以內力屏住氣息,嘴裡狂亂的叫著:「貞兒!你在哪?貞兒!」那是痛不欲生、幾乎不成音的。

    如果心已破裂,那是否就像此時此刻這樣絕望的痛感?他全身血液都在倒流,為何他會恐慌到分不清東西南北?

    終於,在搜尋片刻之後,那一抹粉紫衣裙像在黑暗中給了他光明,他顧不得有可能被大火吞噬,快步上前,發現了倒在大門邊的她。

    「貞兒!」他心急如焚,連忙上前,一探她的鼻息之後,暫松胸口緊繃之氣,連忙將她打橫抱起。

    幸好她連火場都還沒靠近就因為吸入太多濃煙而嗆昏,她沒有可以保護自身的內力,只要再慢一步,恐怕神仙也難救。

    「二爺,快走!這裡太危險了!」陳大喊著。

    閻晨抱起楚環貞迅速奔出濃煙之外,來到安全之處。

    「貞兒!」他急切喊她,她卻是緊閉雙眸,沒有醒轉跡象。「貞兒!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求求你!」

    這時,楚天鳳策馬疾馳而來,直直衝到閻晨面前,馬兒嘶鳴叫著,要不是閻晨抱著楚環貞閃得快,這下恐怕已成了蹄下亡魂。

    楚天鳳一頭散發,表情極為猙獰,她怒吼道:「閻晨!你為什麼沒被炸死?」

    閻晨雙眼雖紅腫,卻仍銳利如劍,他咬牙怒問:「楚天鳳,這一切都是你幹的?」

    「這個賤人果真把一切都告訴你了?」楚天鳳揚聲質問,一臉恨意。

    她又失策了,為什麼會如此?除了楚天雲,又一個背叛她的人。

    濃煙隨著風向轉向閻晨這一方,須臾間,煙霧庶蔽視線,雙眸被熏到無法睜開,氣味嗆鼻又難以呼吸。

    馬兒不安,四蹄躁動,楚天鳳努力拉緊韁繩,卻幾乎要控制不住馬,未幾,馬兒長嘶一聲,楚天鳳就這麼被馬兒狠狠甩飛出去,跌落在地上,發出淒厲叫聲。

    閻晨應該趁機一掌斃了楚天鳳。但他並沒有去查看楚天鳳的生死,更無法顧及其它事,他只擔心懷裡的人兒。

    他只能快馬加鞭帶著兄弟回到麗谷,麗谷裡有能讓人起死回生的杜濤,他相信只有杜濤才能將楚環貞從鬼門關前救回來。

    一日一夜後,一行人終於回到麗谷。

    杜濤在瞭解來龍去脈後,立即替楚環貞把脈扎針,並交代:「打開窗戶,讓二夫人多吸取新鮮空氣,至少得休養大半個月才能復原。」

    閻晨感激道:「杜濤,謝謝你。」

    「謝謝什麼,倒是你額上的傷。」

    「只是小傷。」

    「小傷也要記得按時擦藥,我還得去看看其他受傷的弟兄。」杜濤起身告別。閻晨送走了杜濤,呆愣地坐在床邊看顧著她。

    從南城回麗谷的路上,這期間,她時睡時醒,他不眠不休的照料她,他這才明白自己對她的感情有多深多濃,萬一要是失去她,這樣的仇恨還有什麼意義?

    看著她憔悴的面容、眼下的青影,那虛弱的模樣,讓他有著深深的悔不當初。

    他一直都知道楚天鳳不可能真心求和。

    表面上他接受楚天鳳的好意,但暗地裡大哥其實都有派人在監看楚家莊的動靜。

    只是萬萬沒想到楚天鳳會拿火藥炸掉自己的莊園,可見她的復仇之心是多麼強烈。

    前幾日他就發覺有不明江湖人士在莊園附近出現,只是那些高手行動敏捷俐落,幾次跟蹤都沒有下文。因此未察覺到任何蛛絲馬跡。

    今日他進入莊園和古爺交涉完馬的數量之後,才接到下屬線報,原來房舍四周已被埋了大量火藥。

    他和古爺分頭通知自己的人離開,場面很是驚險危急,在火藥爆炸的威力之下,大伙四處逃竄,就怕會被炸成肉末,所幸進入莊園的弟兄不多,無人死亡。

    看著她蒼白的玉容,所有對她的疑慮及不安一掃而空;她三番兩次可以為他而死,那他為何還能懷疑她呢?

    他緊張地看著她幽幽轉醒,立即倒來一杯溫開水,小心輕柔地將她扶起,讓她枕靠在他手臂,緩緩將溫水服下。

    「晨哥哥……」她那清靈的秀眸隱藏著痛楚,她在路途中曾經清醒過幾次,知道他沒事,她才能安心沉睡。

    「你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他蹙眉急問。

    她搖首。「我很好。」她的話說得極慢,頭暈目眩下,仍是力不從心。

    「都這個樣子了,你幹什麼還逞強?你身體不舒服,難道不能對我說嗎?」他圈抱著她,讓她可以舒服的躺在他懷裡。

    「對不住,你別生氣。」她抬手,撫上他唇邊那新長的鬍渣。該是溫文俊秀的他,如今竟像是一夜蒼老了十歲。

    「我不是氣你,我是在氣我自己,氣我沒有好好保護你。」他握住她的柔荑,讓那柔軟的掌心熨燙他的頰骨。

    「要不是我來和親,你就不會接受這座莊園,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萬一有人……我……」她就算死了也無法彌補這罪過。

    「別說了。杜大夫要你多休息,你的喉嚨禁不起多說話的。」他阻止她再說話,眼神難掩激動,幸好她安然無恙。

    她沒有勉強自己,她的確得讓自己趕快好起來,她不能拖累閻晨。於是她閉上雙眼,再度陷入昏睡之中。

    經過陳大的轉述,閻晨已經沒收她懷裡的那包毒藥。千想萬想就是沒有料到她會一心尋死。

    一想到她帶著這樣的心意跟他過日子,他的心情就越發沉重,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的苦難。

    不消幾日,麗谷的好山好水,加上杜濤的妙手回春、用藥如神,以及閻晨衣不解帶的照料,讓她復原得很快,漸漸地胸口不再沉悶,咽喉不再泛疼,說話時也不再氣喘如牛。

    如今所有的誤會都已解開,讓楚環貞得以敞開心胸細說楚天鳳要她對閻晨所做之事。

    「我只是捨不得離開你,要是我早點死去,就不會發生接下來的事,不會讓鳳小姐有機會害你,鳳小姐也不需要把那處莊園炸毀。」她瞅看著他,說得很是心酸。

    「傻丫頭,你都只為別人想,你有沒有為自己想過!」他既心疼又氣惱她。「就算不為自己想,你有沒有為我想過?」

    「我……」她一臉悵然。

    他沙啞道:「在我對你付出感情之後,你居然一心只想到死,你把我置於何地?你若真的死了,我該怎麼辦?」

    「我沒有選擇餘地,我愧對鳳小姐,又殺不了你,我只能這樣做。」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難道你還不信任我?」

    「不是的!我怕你會找鳳小姐麻煩。」她伸出手撫上他那因為照顧她而消瘦的臉頰。「晨哥哥,你一定要原諒鳳小姐。」她衰求。

    閻晨手背上青筋暴凸,極力忍住怒氣。「楚天鳳把你逼到這個地步,你還要我原諒她?」

    「沒有!她沒有逼我,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她淚意盈眸,一副可憐樣。

    「說到底,在你心中,楚天鳳的位置佔得可真大。」他撇撇嘴,咬牙諷刺。

    「不是的!在我心中,你才是唯一。」她明白她的相公正在吃醋,於是微抬下頷,怯怯地吻上他的唇角。

    這一吻,像是蜻蜓點水,但已足夠消去他的火氣。

    「唉!」他為難的擰緊眉心,低低歎了口氣。「我可以答應你不跟楚天鳳計較,只求你不要傷心難過。」

    他不僅敗給她的眼淚,也被她柔情似水的吻降服了。他何時變成心軟之人?只要是關於她的一切,他恐怕再也無法硬下心腸。

    「晨哥哥,你待我真好。」她軟言軟語地撒嬌。

    她也終於明白,這個看似陰森冷酷的男人,其實很好收服,只要眼淚這麼一掉,再主動吻吻他,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我總算知道為什麼我大哥不讓楚天雲見楚天鳳,甚至不讓她回楚家莊了,當初我還曾譏笑大哥膽小。」原來現世報來得這麼快。為了心愛的她,他也變得如此懦弱膽怯,再也不是陰狠、果決的閻二爺了。

    「鳳小姐太聰明,我和雲小姐都不是她的對手。」她們一個天真。一個正義感十足,都比不上狡點、聰明的楚天鳳。

    「那麼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以後不准再見楚天鳳,不准回楚家莊,不管有任何事,都不准瞞我。」他霸道地在她唇上要求著。

    這哪是一件事,根本是所有的事了,但她仍是忙不迭地頷首。

    「我答應你,我不會再見鳳小姐,不會再回楚家莊。」她鬥不過楚天鳳的,只要不見楚天鳳,她就不會拖累到閻晨,她早該想通這件事。

    「你這種性子,就算吃了虧也不會吭半聲,我得把你看緊些,免得你再出任何差池。」他不想自找麻煩,看來只好將她拴在身邊了。

    「嗯,你得把我看緊些,永永遠遠都不要讓我離開你身邊。」她笑了,雙眼燦燦發亮。

    「我會擇個良辰吉日把你母親的墳遷移到麗谷來,你就永遠待在這裡,不要再離開麗谷了。」

    「你真的願意把我娘的墓移到麗谷來?」她著實激動,喉頭哽咽,說好不哭的,淚水偏又盈眶。

    「你這傻瓜,你娘也是我娘。」他以食指拭去她頰畔的眼淚,這樣的舉動,他似乎是越做越孰練;也萬萬想到看似淡漠沉靜的她,其實極為愛哭。

    「太好了!我想跟娘說話時,隨時都可以去找她了。」這樣她就再也不會受到鳳小姐的威脅,也可以隨時祭拜娘親。

    「那你可不能跟你娘說我的壞話。」他撫摸她那秀麗的長髮,笑看她眸裡的感動。

    她撒嬌道:「才不會呢。而且你也沒有壞話可以讓我說。」

    「幾年前,當我們有能力之後,我和大哥及峰弟就把我們爹娘的墳都移葬到這裡。我們不能讓他們的骨骸流落在外。年年的忌日及清明,我們都可以為自己父母上一炷清香,那是為人子女的孝心。」

    「以後我們的墳也要在這,世世代代都要在這裡。晨哥哥,你說好不好?」

    「當然好。」閻晨不敢太躁進,收起滿腔的情意,只能以溫柔的淺吻在她唇上游移,就怕她的身子承受不住。

    此時,陳大敲著房門,咚咚作響。

    好事被打斷,閻晨無奈之下,只能暫停這個情深意重的吻。

    閻晨不悅道:「什麼事?」

    陳大道:「二爺,楚家莊秋美和大妞在谷外求見,大爺說要請二爺裁示。」閻晨看著懷裡的她,他該拒絕秋美和大妞的求見,只是她那盈盈眼波流轉著懇求。

    閻晨無奈道:「讓她們進谷吧。」陳大領命離去。

    閻晨寵愛地笑道:「怎麼這麼愛哭?」

    開心也哭、難過也哭,他實在拿她沒法,只好吻去她的淚珠。

    看來這招有效,嬌羞的她已停止盈盈淚水,愣愣地任他吻到心滿意足。

    議事廳裡,閻河、閻晨、展劍峰閒適以待,雖然來的只是兩個小丫鬟,但還是得看看楚天鳳又在耍什麼花招。

    曾經被囚禁在麗谷地牢里長達數月的大妞顯得很害怕,雙手絞成麻花,顫抖著唇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秋美已經沒有初到麗谷時的恐慌,她微微福身,道:「大爺、二爺、三爺,秋美給你們請安。」

    閻晨故意問道:「秋美,你不是要照料你娘,怎麼來麗谷了?」

    「我娘病好了。二爺,我想見我家小姐一面。」秋美說得必恭必敬,在閻二爺面前,她絲毫不敢造次。

    閻晨婉轉拒絕。「你家小姐要多休養,無法出來見你。」

    秋美不死心,再問:「二爺,那我可不可以去見她?」

    「不行!」閻晨一口拒絕。他是絕對不會再讓她見任何楚家莊的人。

    一向愛湊熱鬧的楚天雲挺著一個圓圓肚子,忍不住幫秋美說話。「閻晨,你別這麼不通人情嘛,秋美好歹也是她的丫鬟。」

    閻晨睞楚天雲一眼,怪她多管閒事。「秋美,你家小姐睡了,請不要打擾她。」

    難得二爺這麼客氣,秋美卻是心裡直發毛。她忍住寒顫,誠懇地道:「我知道,只要有杜大夫在,我家小姐一定會沒事的,所以二爺,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閻晨雙眸微瞇,沒有回答。看在秋美是楚環貞奴婢的份上,他對秋美的態度多了幾分客氣。

    秋美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說:「可不可以請杜大夫到楚家莊一趟?救救楚總管。」

    閻晨揚眉冷問:「楚總管?她怎麼了?」他故意裝傻,他親眼見楚天鳳摔下馬,就算有十條命,也已去了九條。

    「楚總管去救火,結果不小心摔下馬,好幾天了,都沒有清醒過來,南城的大夫束手無策,我才想來求杜大夫,他一定有辦法救楚總管的。」

    可憐的秋美尚不知實情,誰讓她只是一個沒什麼地位的婢女。

    「楚總管會去救火?」閻河開口了,低沉的嗓音中滿是嘲諷。

    秋美謹慎地道:「聽裘爺說,給麗谷的那處莊園發生了大火,楚總管心一急,趕著去救火,才會發生意外。」

    在一旁的大妞終於開口道:「根本是麗谷的人放的火,鳳小姐都已經把那處莊園奉獻給你們了,為什麼你們還要放火燒莊?」

    楚天雲挺著大肚站到大妞面前。「大妞,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明明是楚總管自己埋的火藥,想要炸死麗谷的人,居然還把責任推給麗谷!」

    大妞鼓起勇氣反問:「雲小姐,那個莊園是老爺的最愛,楚總管怎麼可能會自己放火燒莊?」

    「大妞,先不要管這些啦,先救楚總管要緊。大爺、二爺、三爺、雲小姐,秋美給你們跪下了,求求你們讓杜大夫去救楚總管。」秋美咚的一聲雙膝直直跪下。

    楚環貞拖著病體來到議事廳,看見秋美這麼一跪地,本來不打算現身的她,趕緊走了出來。「秋美,你別這樣,快起來。」

    秋美一看到她,雙眼都亮了。「鳳小姐,求求你,救救楚總管!」

    「秋美,你先起來,有話好說。」楚環貞扶起了秋美。

    「你出來幹什麼?不是讓你在房內躺好嗎?」閻晨一把拉過楚環貞的手,將她安頓在自己身旁的座位。

    「我……對不住,我想來看看秋美。」楚環貞軟聲軟語道歉。

    「別說話,你先喝口茶。」閻晨將一杯熱茶遞到楚環貞手裡。

    閻河問道:「秋美,是誰讓你來麗谷找杜大夫的?」

    「是我自己。」秋美急急解釋:「楚總管快死了,大夫都說她沒救了。楚總管待我很好,要是沒有楚總管,我一家人早就活不下去了。我想到杜大夫高明的醫術,他一定可以救回楚總管的。」

    楚環貞在閻晨耳邊喃喃喊著:「晨哥哥……」不用言語,光是她那懇求的眼神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閻晨握緊楚環貞的柔荑,以眼神示意,要她稍安勿躁。

    「我去。」這時傳來溫潤的嗓音,那是穿著一身灰白長袍,雖有著異常俊美的容貌,卻始終氣定神閒的杜濤。

    閻河、閻晨和展劍峰互看了一眼,怕又是楚天鳳有心在耍詐。

    杜濤走向前,溫和道:「醫者父母心,不論老弱婦孺、好人壞人,在我杜濤眼裡,都只是病人。」

    杜濤剛好經過議事廳,正巧把秋美求肋的話聽了進去。

    閻河和閻晨都知道他們沒有權利阻止杜濤去救人,因為杜濤只是居住在麗谷的大夫,有來去的自由。

    「杜大夫,小心有詐。」閻晨提醒。

    「我只是個大夫,誰會對我使詐?各位請放心吧。」杜濤笑容溫煦,氣度軒昂。

    「謝謝杜大夫!謝謝杜大夫!」秋美迭聲道謝。

    楚天雲露出笑爽朗笑容,楚環貞也露出感激笑顏。

    梅花謝、桃花開;一年復始、萬象更新。

    麗谷和楚家莊之間的恩怨該如何了結?

    杜大夫能醫病,是否也能醫心?
作者: 澄澄澄    時間: 2010-7-28 01:25 AM

後記

    關於這一系列的書名。

    在《斬妖》出版之後,很多讀者都在問,書中哪來的妖;更不懂書名為何要這麼取?現在又多了本《降魔》,應該還是會有讀者問——哪來的魔?

    其實我對於書名的想法一向很簡單,希望能讓大家一看就懂;因為要想個適合的書名,有時比想故事內容還要難上百倍,通常都需要靈感大神的加持,才能順利想出好的書名。

    可是既然有疑問,我就稍稍說明。

    這裡所謂的妖及魔,說的都不是真正實體上的怪物,而是屬於仇恨盤結而成的妖魔鬼怪。

    故事中的閻河及閻晨為了報血海深仇,殺戮、搶奪,不擇手段,心中的仇恨始終無法放下,害了別人,也傷了自己,比真正的妖和魔還要令人駭怕。

    《斬妖》就是斬除盤據在閻河心裡的仇恨;那麼同理可證,《降魔》就是降伏閻晨心裡的魔障。

    那誰有辦法制服閻河和閻晨兩兄弟、放下報仇的執拗?靠的就是兩位勞苦功高的女主角,也就是所謂的愛情的力量。

    我掩嘴偷笑,這個書名很簡單吧。呵呵。

    不過如果以為書中有妖或魔而被騙來看這本書的讀者,我想都已經看到後記了,代表故事也已經看完了,那麼作者本人可是不負責的。嘻嘻。

    希望大家會喜歡這一系列故事,若有任何建議,歡迎多多指教。

    來信請寄adwardw69.hinet.net

    期待再相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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